戌時才過半,天上雪剛停。
夜風送寒,月下的趙紅衣下意識扯了扯自己的垂地鳳袍,尖銳的寒意刺在她的脊骨,眼前的林不玄眸光很深邃,仿佛能將自己整個洞穿。
趙紅衣身為大離皇女,頭一次這么想撲在一個相見不過兩面男人懷里然后抱著他哭。
但是不能。
正因為她是大離皇女,所以不能。
趙紅衣只能抿著嘴裹緊衣裳,終于還是對著林不玄點了點頭。
趙紅衣感覺林不玄實在是太懂自己了,這才是見的第二面吧?
原來他看人如此通透?
怪不得能轟動整個大離的時局,什么報啊榜啊都是他的名字,趙紅衣這才是明白,林不玄真是個神人啊。
“像本宮這種人,世人皆以為生在帝王家,生來就該享盡榮華富貴,天生高人一等,其實哪有那么輕松容易的?”
“本宮從記事起就開始一刻不停研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衣著品行,武學修為哪一樣都不能落下,父皇總說什么顏面啊,皇朝啊,天下啊,大勢啊”
“也很難的好不好?”
“看似本宮要什么拿什么天材地寶什么人的項上人頭都是一句話的事,實際上什么都得不到,得到的東西并不屬于我,而是屬于‘本宮’?!?
“本宮猶記數年之前獨身立在長安之巔俯瞰大離,大言不慚說要以后站在風浪的最前端,那的確是少時凌云志,然后時間一晃,有個小女孩翻身上臺?!?
趙紅衣隨手把玩著空落落的酒杯,神色逐漸黯淡下來,話音戛然而止。
后面的事林不玄都明白了,那是她最高傲最自豪的成名之際。
也正是那一年僅僅十歲的蘇若若心高氣盛,翻上臺去,這估計是這位大離皇女第一次感覺到差距與深深的挫敗感。
趙紅衣終于明白,像蘇若若這樣的,才是天之驕子,才是“人間第一流”,所以她記恨的并不是蘇若若的“擊股”之仇,而是她自己的心魔。
“正所謂高處不勝寒”林不玄緩聲回應。
趙紅衣回眸頷首,十指相交抱于身前,囁嚅道:
“所以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和蘇若若的,在涼州的時候第一眼就很羨慕了,你們二人之間的感情很深,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感情,那是純粹的互相心悅,太難得了?!?
“當時本宮強吻先生,除了嫉妒蘇若若又勝過本宮一籌之外,其實還有一股憑什么魔門妖女卻能在大離亂世中擁有這般感情的念頭?!?
“至于當時為了氣蘇若若而自顧自吻了先生,而之后導致林先生更加處于風口浪尖,是紅衣孟浪了,紅衣向林先生致歉。”
林不玄見趙紅衣低垂著眼眸,料想她這些話都是發自內心的,“我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能理解紅衣殿下自然不可能放浪如此的。”
聽皇女親自回憶,林不玄倒也是念起那櫻桃味的唇,他輕輕咂了咂嘴,這一幕正好被趙紅衣抬起來的眼眸捕捉道。
她眸子再度睜了睜,嘴唇微張卻又合攏,似乎是欲言又止。
趙紅衣轉過身呼吸沉重,林不玄看得出來她在鼓起勇氣,似乎是想說些什么,他忽然感覺,其實這位皇女殿下也有點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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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沉默之際,眸光又一次轉回皇宮之外。
有太監抱著諭旨往前,大聲宣告著什么,話中繁文縟節一大堆,大致意思估計就是:
你裴如是三番五次驚擾長安城,已然徹底觸怒皇上,但念及天子論座還有一個月,干脆各退一步,前事一筆勾銷,而你退走長安,年關不至不準進,你要是不愿意想強闖,那朝廷只好奉陪到底。
皇帝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就是妥妥的要保林不玄。
雖然他的諭旨上盡顯王霸之氣,但林不玄覺得這一封諭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