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清晨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沉月倚在窗邊伸手去接榕樹葉上落下來的雨滴,如月河之水般的冰涼觸感從指間浸入心脾,忽感慨那百年如一日,無四季,無雨雪的廣闊之境竟不如這小小的山峰令人感到放松舒適。
待雨歇了,院外山林被煙霧籠罩得嚴嚴實實,可謂是伸手不見五指。天仍舊陰沉,日頭被擋在層層云后,保不齊等會兒還會下雨。
視野不佳,天氣不佳,且滿地泥濘,今日沉月不出門,打算在屋內(nèi)養(yǎng)神,‘罷工’一日也沒什么大不了。誰知那冒失的小丫頭門也不敲,端個水盆就走進來,還刻意重磕在盆架上,生怕人家不知她心情不好。
沉月臉枕著手臂,雙目微闔,對嫣嫣的大動作只是微微皺眉,沉聲問“東行先生可有教過你入他人室前要先扣門?”。
沉月原以為那丫頭會跟自己杠起來,卻見她張著嘴瞪著眼,一副驚住的模樣。
“你……你眉間的花鈿是何物?”嫣嫣盯得沉月的額,目不轉(zhuǎn)睛。
沉月始才發(fā)覺自己忘記面具這回事了,倒也無妨,“花鈿?”她睜開眼朝上看了看,再伸手去摸了摸,才又想起上次把藍熒草的葉子嵌進了額,“喔!這個啊!是藍熒草的葉子。”
“藍熒草?”嫣嫣嗤鼻翻眼“你說謊也扯點靠譜的,藍熒草是月境獨有之物,月河之神所居的一小塊藍熒草原豈是人人都能去的?更何況葉子離開枝梗就會立即枯萎,你可別說是人家送你的。”
“研究得如此透徹,看來你是喜歡這草。”沉月忍不住浮出笑,“若我說是自己摘的,你定不會信。謝謝你送水來,我得更衣洗漱了,你出去吧。”
“最后一個問題!”
“什么?”
“你的皮相是照著凡人畫的嗎?”
沉月繼續(xù)實話實說“我從未畫過皮,化形那日自然而然生的這幅模樣。”
誰知這話讓嫣嫣冷笑諷她“哪有妖化人軀不畫皮相,你不但是個滿嘴謊話的騙子,還是沒腦子的!”
“就當我騙你,請。”沉月指向門,倒不是惱怒,而是覺得現(xiàn)在的小姑娘怎都學來一副刻薄嘴臉,這要是在宮里,定是幫著主子使招的角色,不討喜。
嫣嫣氣呼呼走出門后在回廊轉(zhuǎn)角處停下了,她總覺得那母狐貍的臉很是熟悉,絕對是在哪見過的。可自己從未去過長洲,要說去得多的,也就是時常跟著主子跑凡地‘走親訪友’,修理抓捕一些犯事的妖物。
推敲一番后,嫣嫣得出一個自己認為錯不了的結(jié)論沉月肯定是照著某個凡人畫的皮,而那個凡人恰巧自己見過,因為生得漂亮,所以印象深刻。
大騙子,竟說是天然的!
被那小丫頭鬧騰了這一會兒,外邊的雨又開始落了,還伴著風,從窗戶襲進來,弄濕了窗邊桌上的小香爐。
沉月關(guān)上窗,將香爐挪到床邊架上,開始落實不出門的決定,解衣躺下睡回籠覺。
時光在無聲無息中流逝,原本熟睡于床榻上的人突然發(fā)出一陣一陣細微也凄厲的叫聲,卻仍未醒,見她掙扎著將自己一半水一半血看不到肉色的形體蜷縮起來。左胸心臟被一團光源包覆著,唯一的肉色似想要掙脫光團的束縛,但這樣的動作亦使得榻上之人痛苦萬分。
朦朧無盡的桂樹林中,她站在樹下見到他朝她走來,她明明是歡喜的,可兩人的距離越靠近,她越像被人掐住脖子般無法呼吸,逼得她不得不連連退后,仿若就這樣一直持續(xù)著看不到盡頭的樹林,他一直走來,她一直后退……
而這個朦朧的世界中也一直回蕩著一個聲音把心掏出來,把心還給他……
她妥協(xié)了,聽從了,于是想要把那顆鮮紅的生肉從神元中分離出來。
興許就再也不會每每入夢甚是煎熬。
可……
為何會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