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未消,初晴靜好。
西臺山下南側(cè)的一處凹谷,虛抱了方圓十幾里的原野,恰到好處地將寒風(fēng)盡數(shù)擋在了谷外,使得這里的春色比伊穆蘭別處要來得早了些。
這里是鷹族的圣山,即便是鷹族中人,沒有族長的許可,也不得擅自入內(nèi),所以人煙罕至。
然而此時橫穿山谷的那條落雁川邊,卻倒映著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女人身著獵裝,腰間束著箭袋與短匕,一根又粗又黑的大辮子靠在肩上,英姿颯爽的同時也散發(fā)著少女的青春氣息。
男人則披了件厚厚的皮袍子,坐在岸邊的大青石上,怔怔地看著南邊的絕凌山脈出神。他頭發(fā)已是黑白參半,顯然年歲不小,且背有些彎曲,似大病初愈般精神透出一股頹意。
“易叔,你要是覺得冷,咱們就先回去吧?”少女一口流利的伊穆蘭語,語氣很是溫柔。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擺擺手,還是看著南邊。
“那好,那咱們就再坐一會兒。”少女十分遷就地坐在他身旁,不再說話。其實他能聽懂自己的話,已經(jīng)很讓她滿足了。要知道幾個月前,他們之間還完全不能交流。
她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從哪里來。看裝束和長相,應(yīng)該是個南人,可為何會忽然暈倒在鷹族禁地呢?而且要不是自己恰好上山掃雪,只怕他早已凍死在那里了。
爹爹說過,西臺山絕不可有外族人,否則鷹族的秘密就有可能保不住。她以為這個鐵則并不難遵守,可當(dāng)她與他第一次目光相觸時,竟然發(fā)現(xiàn)所謂的鐵則連在腦中盤旋一下的機會都不曾有,直接就忘了。
琿英將他帶回自己的住處,悉心照料他,喂他滋補的湯藥,甚至還親手替他縫補漿洗。貴為鷹族首領(lǐng)兼伊穆蘭國主的蘇利唯一的女兒,琿英從未想到自己此時會依偎在某個連伊穆蘭語都不懂的男人身邊,至少沒想到會這樣早。
她才十九歲。
“易叔,你一直看著南邊,是因為那里是你的家嗎?”琿英輕聲問道。
男人沒有回答,但琿英本能地覺得他不是聽不懂,而是不想回答。
這幾個多月來,她教會了他不少伊穆蘭語,粗略的意思以及肯定或否定,他還是能表達的。
南邊,會是什么樣的地方呢?
琿英知道碧海國,知道蒼梧國,可她聽說那都是極遠極遠的地方,要跨過無數(shù)的大山渡過無邊的大河才能到達,一定不可能就在山的另一頭。
而這世上除了展翅的雄鷹,沒有人能越過那道絕凌山峰。
也罷,這世上自己不知曉的事太多了,哪里是樁樁件件都能明白過來的。琿英守在西臺山須守三年,枯燥無味的日子里能與他這樣朝夕相伴,已是很滿足了。何況他也不是什么都不說,至少易叔的這個“易”字,是他拿枝椏在地上劃給自己的。
她只是不知道他是姓易,還是名中有個易字,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個溫柔又智慧的人。
閑暇之余,他會教她些南語,寫南邊的文字,甚至還會教她一些南人的游戲。
漸漸地,琿英發(fā)現(xiàn),這個易叔真是絕頂聰明,知道的東西也遠遠超出想象。她覺得哪怕是與沙柯耶大都中最博學(xué)多才的溫氏一族相比,易叔也毫不遜色。
琿英佩服刃族溫氏的才智,但也討厭溫氏的陰毒,而易叔就像洗去陰毒的溫氏,去了糟粕只剩下智謀的精華。
這種智謀甚至超越了溫氏……當(dāng)琿英將血族與刃族相爭不下的矛盾告訴易叔時,他只是四兩撥千斤地說了句話。
“以血族之勇,護刃族之金,各取所需,相安無事。”
阿爹的難題居然就此解開,這可是血刃兩族調(diào)和了十幾年也沒解決的問題。
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