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以前的秋玲只是學校里最最普通的學生一類,認真聽講認真考試,生活的軌跡是家和學校的兩點一線。不是課堂上時常被抽起來回答問題的活躍分子,也不是課間總被叫去辦公室問話的問題學生。很好說話,會在需要的時候積極迎合別人,即使在班上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也不會輪到孤零零一個人吃飯集會。在老師心目中的印象很淡,但學校里遇到至少也可以被順口叫出名字。
從十三歲到十六歲,在初中與高中的分界線里,生活卻發生了巨大的轉折。
“爸爸下個月要去南方了哦。”
從學校歸來放下書包的秋玲正好從正在做家務的母親身旁走過,她用聊天的語氣說著。
“誒……”
起初秋玲還不甚明白母親的意思,她用心不在焉的眼神追趕著腳穿拖鞋啪塔啪塔起身走開的母親的背影,她的體內充滿了厭惡的預感,于是搶了一步追上母親,拉住她的手說:
“又要調職了嗎?”
“這是最后一次哦,你爸爸他一直想調回家鄉工作,他打電話告訴我說今天終于定下來了,聽得出來他很興奮,雖然說大城市這里確實發展機遇更多一些,但那個人他就是對家鄉念念不忘啊。”
“嗯,那……”
“安定下來的速度會很快的,你爸爸老家那兒有一套出租的房子,月底正好到期會空出來,對了,得趕緊通知清潔公司來打掃一下!”
“那……”秋玲拉著母親的衣袖,“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是啊。”母親停下了腳步,然后將手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上,面帶困擾地望著她,“玲玲又要和同學們分開了,該如何是好呢?”
那是一副假裝想要聽取他人意見,一邊磨蹭時間一邊慢慢讓事情朝她的預想發展的表情。
雖然后來幾天討論了很多回,但父母的結論已然相當明確。
對于起初就下定決心,且不打算輕易變更的人來說,無論多少次討論都沒有太多意義。
于是,她就離開了那個有一些感情但不太多的大城市,來到了這里,來到了南華。
“在哪里都差不多吧。”她總是這樣想。
但在這里,她的人生將被徹底改變。
她遇到了那些人,也遇到了那棵樹。
“啊?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啊,去不了就是去不了了啊,一天有二十四個小時,一千四百四十分鐘,八萬六千四百秒,有足夠多的時間發生一些可以讓我去不了的事情啊。”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
“啊啊啊,就這樣啦,我先掛啦,一會兒聊。”
換好衣服準備出門,顏料涂到一半的時候顧淵的手機響起,顯示屏上閃爍的是類人生物來電,昨天信誓旦旦說“你來,我就來”的女生因為某個不可說的不知名原因決定放自己鴿子。掛掉電話以后顧淵把手機拿開一些,靠在桌邊想著別的問題。
心里莫名其妙地就變得空空落落,竟然覺得比前幾天傍晚去翻墻更累。
天色暗下去,玻璃上反射出拿著手機的自己,每次和這樣的自己對視,顧淵總禁不住在心里問上一句:“我在做什么啊。”
雖然放假了,但是一點都沒有“正在休息”的感覺,最近實在太累,總想著做完一些事后“好好休息”,但結果卻是一直處于忙碌的狀態。
在書桌邊上坐了一會兒,顧淵擦掉了眼皮上的顏料,但還是拿上大衣出了門。
不同于之前陰陰仄仄時而下雨時而下雪的不痛不癢,前天晚上的那場大雨讓人真正感覺到了冬天的到來,氣溫陡然降低了好幾度,已經突破了近十年來的記錄,天空被一片絕望的灰色覆蓋,只有紅色的屋頂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