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斯坦地戰(zhàn)爭又怎么樣?我們的對手是整個人類世界!后援軍的異族又……」他突然噤聲,因為友人懷里的嬰兒哭了起來。
「輕點!你嚇到了帕爾!」羅里蘭塔瞪了他一眼,安撫左臂彎里的兒子,見一只手不夠,另一只手也搭了上來,全然忘了腹部還在冒血的傷口。
斯科特苦笑,剛才那番話消耗了他所剩無幾的力氣,因此接下來的話有氣無力:「投降吧……羅里蘭塔。為了你、為了帕爾,還有…等在西那里的莉拉。他們瘋了,全瘋了。這個瘋狂的年代,你是正確的又如何?不跟著瘋,只有死路一條……」
「那我寧愿清醒著去死。」羅里蘭塔冷冷地道。
「果然……是你的回答。」最后苦笑了一下,藥師閉上了眼睛。
「斯科特……」
魔曲師嘆了口氣,兩行清澈的淚水沿著頰滾落。祈禱片刻,他抱著啼哭不止的兒子離開了充滿血腥氣的房子。
燒灼視網(wǎng)膜的火焰,映成暗紅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攢動的人群……熟悉的景象一一掠過眼前,就連暴怒的叫喊,也殊無二致。
「羅里蘭塔,你這人類的叛徒,還不滾出來!」
「這是誰?啊,是斯科特先生!」
「快追!他逃不遠!混帳家伙,倒戈幫助異族不算,還謀害尊貴的皇子!」
…………
「吵死了。」躲在倉庫的一角,羅里蘭塔向來冷定的語調(diào)難得透出一絲不悅,原因是他懷里剛剛稍微平靜下來,又被嚇得大哭的兒子。他一邊喃喃著無意義的話,一邊拍打被襁褓包裹的小身子。從笨拙的動作,可以看出他是個沒經(jīng)驗的爸爸。
「如果你媽媽在就好了。」
哄了半天沒成果,羅里蘭塔微一苦笑,側(cè)耳聆聽遠方的動靜。沉吟片刻,他一字一字道:「帕爾,別出聲。」
話音剛落,哭聲立止。蘊含魔力的聲音封印了嬰兒的聲帶。羅里蘭塔輕輕將兒子藏在一堆木箱后面,露出不常笑的人特有的,青澀的笑容。
「雖然你可能不會記得,但還是希望你代我向她說聲對不起。」
爸爸……
過去的記憶與現(xiàn)實的聲音混合,匯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沖擊著咽喉,擴散到四肢百骸,火燒似的疼。他痛苦地掙扎,試圖擺脫這非人的折磨,卻有一雙手緊緊鉗制住他,不讓他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度睜開眼睛時,視野一片潔白,看不見天也看不見地,只有白茫茫的雪。他試著掙了掙,身體不聽使喚,反而是聲帶響應(yīng)了他的努力,發(fā)出一聲細微的低吟。
他先是震驚,而后狂喜,連聲道:「媽媽!媽媽!」一心想看到母親驚喜的面容,完全遺忘了昏迷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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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拉沒有聽見。
當他精疲力盡地敲開雪,爬回地面,映入眼簾的是母親支離破碎的身體,整個背部被鐵犁、鋤頭、釘耙之類的農(nóng)具撕得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兩只手臂掉在旁邊,是他爬出來時掙斷的。尸體已經(jīng)凍得比石頭還硬,褪去了最后一絲生機。
之后的記憶完全不清楚,他只記得回過神時,母親正對著他微笑。一絲笑意凝結(jié)在她完好的容顏上,平靜、安詳、充滿了幸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懂,為什么母親能那樣笑?在那樣的情況下,能那樣笑?
他沒有哭,捧起一把雪,輕輕蓋在母親臉上,一直到整個身體都掩埋住。然后他站起來,走向醫(yī)館,去拿他的小提琴。
一路上沒人攔他,人們看著他的眼神像看一個鬼怪。他來到醫(yī)館前,頓了頓,明克夫婦的尸體就躺在他腳邊。
「啊,這樣也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道,「就可以沒有顧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