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裴道珠搭乘韋家的青紗長檐車,駛過熙攘繁華的街市,穿過明德橋,沿秦淮河朝城郊金梁園而去。
韋朝露一雙眼滴溜溜地轉(zhuǎn),打量了裴道珠一路。
她這表妹青春美貌,鴉青發(fā)髻宛如堆云,膚白勝雪面若芙蕖,穿半舊的水青色交領(lǐng)上襦,洗得褪色的大紅石榴交破裙在春風(fēng)中輕盈翻飛,腰帶飄逸如流云,宛如佛寺壁畫上的龍女。
家境落魄,竟也無損于她的美貌。
她忍不住質(zhì)問:“你為何不穿我阿娘送你的衣裳?可是看不起我韋家?”
畢竟,裴道珠這樣好看,都把她壓下去了。
她還怎么吸引蕭家九郎!
裴道珠抬起丹鳳眼,坐姿又端莊又優(yōu)雅:“表姐說的什么話?我怎么會看不起你們呢?姑母送的衣裳十分昂貴,阿難不敢擅自穿戴,因此轉(zhuǎn)贈給了母親。令表姐誤會生氣,是阿難不好,阿難向表姐賠不是。”
韋朝露:“……”
一時無言以對。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在心底罵了聲虛偽。
怪不得建康城的同齡女郎都不喜歡她這表妹,被一個人討厭或許不是她的錯,但是被所有人同時討厭,那必定是她自己的問題。
長檐車又行駛了一段距離。
韋朝露忍不住又問:“蕭家九郎……是怎樣的人物?當(dāng)真驚才絕艷?當(dāng)真風(fēng)神秀徹?當(dāng)真值得女子托付終身?”
裴道珠在心底笑了一聲。
表姐果然是沖著蕭玄策來的。
她想了想,一字一頓地評價:“天下一絕。”
那嘴巴,可不就是天下一絕?
天下一絕!
韋朝露情不自禁屏息凝神,杏眼中難掩激動。
裴道珠的眼光何其之高,能被她評價為“天下一絕”,想來那位蕭家九郎,是真的天下無雙了!
她按捺住興奮,繼續(xù)旁敲側(cè)擊:“不知道他喜歡怎樣的女郎?那種驚才絕艷胸有山河的郎君,定然是不在乎相貌美丑的,對不對?他們一定只看重女兒家的內(nèi)心!”
裴道珠想笑。
表姐真幼稚。
天底下的郎君,哪個不在意相貌美丑?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擇婿都知道挑英俊的,難道男人擇偶就不知道挑美貌的了嗎?
更何況他們還掌控著世間大多數(shù)錢財與權(quán)勢,他們又不傻。
她又想起了蕭玄策那副毒舌冷酷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
她暫時還沒想出怎么攻略他,而且這次金梁園之行,她或許看中別的郎君也未可知,表姐愿意的話,由著她去試試深淺倒也沒什么。
她一五一十地分析:“蕭家九郎心思縝密城府深沉,想打動他會很難……舉目見日,不見長安,如果我沒猜錯,他很思念淪陷在異族鐵騎下的故土。表姐從愛國情懷出發(fā),大約能引起他的注意。”
韋朝露似懂非懂。
什么愛國情懷,必定是裴道珠在騙她!
否則她那么精明,她自己怎么不上?
前半句倒是不錯,她聽說姻緣當(dāng)中存在著“互補”的說法,既然蕭家九郎心思縝密城府深沉,那么他必定喜歡又傻又純又粗心的女郎。
只要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又傻又純又天粗心的一面,蕭家九郎必定愛她如寶!
韋朝露悄悄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征服郎君,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
……
長檐車沿著蔣陵湖行駛。
裴道珠放眼望去,春天的蔣陵湖碧波蕩漾浩浩湯湯,靠岸邊種著田田蓮葉,偶有幾艘雕梁畫棟的畫舫駛過,已經(jīng)有小女郎結(jié)伴登船玩鬧嬉戲。
金梁園寬闊不見邊際,山水成景,綠樹蔥蘢,花木曲折,飛樓疊嶂,雕甍繡檻,富貴氣象不遜于皇家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