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北國使臣的事,金梁園的年輕人士氣高漲。
拿慣了筆墨紙硯的手,也學著握起刀劍長槍;吟誦慣了的風花月雪詩詞歌賦,也都換成了慷慨激昂的討賊文章。
湘妃苑的燈火徹夜不眠。
裴道珠梳洗過后,端坐燈下,安靜地翻看棋譜。
面前的棋盤黑白交錯局勢復雜,少女細白的指尖反復捻著一顆棋子,卻久久沒有落下。
正苦思冥想之際,枕星進來,小聲試探:“女郎?”
裴道珠未曾從書里抬頭:“何事?”
枕星把錦盒放在案幾上,眉梢眼角帶著歡喜:“九爺派人送來的禮物,您瞧瞧喜不喜歡。”
裴道珠挑眉。
蕭玄策送她禮物?
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她放下棋子和棋譜,打開錦盒。
珠光璀璨。
錦盒里,竟然放著一件異常華貴的珍珠衣。
裴道珠拿起它。
無數細小圓潤的珍珠,共同織綴成鏤空的花片,很適合穿在上襦外面。
細細展開時,底部的長珍珠流蘇互相撞動,在靜謐的春夜里發出悅耳聲響,若是點綴在羅裙上,定然雍容風雅。
枕星又吃驚又歡喜:“奴婢記得,這件珍珠衣是九爺早幾年的收藏,一向非常喜愛,沒想到會送給女郎……可見九爺心里是有您的!”
裴道珠捧著珍珠衣。
起初的吃驚過后,那張嬌艷的小臉又恢復了平靜。
蕭玄策自命清高,是情場里的獵人。
她心知肚明,這件珍珠衣,不過是他用來捕捉她的陷阱。
她放下珍珠衣,注意到錦盒底部還藏著一本舊書。
她翻開扉頁,瞳中閃過驚異。
這是前朝大國手留下的棋譜……
還是原本!
蕭玄策送她的珍珠衣和孤本棋譜,都是她喜歡卻又得不到的。
那家伙……
當真是很懂得投她所好了。
她抿了抿唇瓣。
若她是涉世未深的深閨小女郎,肯定會被他打動。
可惜……
她不是。
枕星湊在旁邊看,小嘴兒叭叭的:“九爺待您真好,女郎,九爺是不是喜歡您?您快答應他吧,你們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呢!”
天作之合……
裴道珠合上棋譜。
她和蕭衡算哪門子天作之合?
蕭衡所謂的情意,不過是見色起意。
兩個沒有血緣的陌生人,怎么可能產生真正的感情?
就像父親和阿娘,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幾年,卻對彼此沒有絲毫感情,可見高門世家里的婚姻,都只是權衡利弊。
少女的指尖,拂拭過珍珠衣和棋譜。
鳳眼中,透著對榮華富貴的迷戀,卻又藏著窺破它們的清醒。
她知道自己是個壞姑娘,總是故作矜持,總是故意算計那些郎君,甚至一早就打算好了,將來一定要偽裝成賢良淑德相夫教子的貴婦形象,利用夫家,在名流圈子里站穩腳跟。
而作為交換,她愿意付出青春和美貌,也愿意付出時間與耐心。
但是,她絕不會為榮華富貴付出真心。
那些女子嫁進高門,會冠之以夫姓。
可她裴道珠,永遠都只做裴道珠。
她不愛夫君。
她只愛自己……
隨著夜漸深,金梁園里落起了瀟瀟夜雨。
婆娑竹影倒映在窗楹上。
青紗燈下,白衣勝雪的郎君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修長如玉的指尖捻著一串碧玉佛珠。
室內佛香裊裊。
郎君側顏清絕,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