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中,青衣廣袖的男子似春日的一道盛景,令夜色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禾晏怎么也沒想到,竟會在這里,遇到楚昭。
他容色溫雅,神情一如既往地柔和,比起多年前,愈發的清瘦,只是眉眼間,又似乎少了點什么,如斂了光華的珠子,沉默而安然。
禾晏往他身邊走了兩步,站定后才問:“楚四公子……怎么會在這里?”
當年太子伏罪后,四皇子登基,后來,就再也沒聽過楚昭的消息。聽聞有人曾在城外見過他,猜測他是離開了朔京。昭康帝繼位后,有意清理徐敬甫的舊部,楚家,自然也在打壓的人家中。這些年,楚家也衰敗的差不多了,楚臨風連他的十九房小妾都遣散,靠著楚夫人的娘家過日子。至于楚昭,所有人都將他漸漸淡忘了。
畢竟,徐相,那似乎已經是一個很久很久之前的名字了。
京中英俊勇武的少年們一年一年的冒出來,大魏女子的春閨夢里人中,肖家兩兄弟早已娶妻生子,這位如幽蘭一般的楚四公子,也如野曠山谷里的一樁美夢,曇花一現后,就消失在時間的河流中。
然而他此刻又出現了,讓禾晏一瞬間,似乎回到多年前的那個濟陽。
楚昭笑了,他道:“我一直在濟陽。”
禾晏默然。
如果是在濟陽的話,天下人找不到他的下落,也就情有可原了。但又或許,天子并非真的是找不到,他在這里,反而更好。
禾晏也說不出對楚昭是什么感覺。他雖是徐敬甫的學生,但當年,其實倒也沒有真的傷害過自己。無非是立場不同罷了,禾晏知道楚昭是一個頗有心計,并不如他表面上表現的那般無害的人,但很多年過去了,愛和恨都漸漸淡薄,他們在這里再遇,算不上朋友,也稱不了敵人,不過是……一個故人罷了。
她注意到楚昭的身邊,沒有了那位美艷嬌媚的婢子,心中已經料到了幾分,頓了頓,才問:“楚四公子,如今在濟陽做什么?”
“我在這里,開了一家字畫館,尚且謀生。”楚昭微笑著回答,“阿禾呢?怎么會突然來濟陽?”
“王女殿下成婚,我和家人來觀禮。”禾晏也沒有隱瞞,穆小樓成親是濟陽城大事,濟陽百姓都知道。
“肖都督也來了嗎?”他問。
禾晏點頭。
楚昭笑著看向禾晏,面前的女子神情仍然爽朗,后來他見過許多人,許多女子,但這樣坦蕩蓬勃的神情,只在她一個人的臉上出現過。他的目光落在禾晏手中的那只糖老虎上,怔了怔,輕聲問:“阿禾……有孩子了嗎?”
“有啊,”禾晏道:“有個女兒,如今快四歲了,叫肖遙。”
“……肖遙?”
“我取的名字,是不是很好聽?”禾晏得意道:“我對她也沒什么要求,只要她平安康健,逍遙恣意一生,也就滿足了。”
她于詩詞歌賦上實在沒什么天賦,唯有“肖遙”這個名字,取的大家都說好。
“白云滿地江湖闊,著我逍遙自在行,”楚昭看向她,笑道:“阿禾很會取名字。”
“多謝。”禾晏笑問:“楚四公子,如今可有了心上人?”
當年楚昭夜里將她騙出來,好一通肉麻至極的表白,惹得最后肖玨勃然大怒,她哄了好一陣子。如今時過境遷,許多事情也都早已釋懷,他雖然是“楚四公子”,可其實現在,他應該僅僅只是“楚昭”了。
楚四公子會因為利益和立場,對她似真似假的表白真心,真正的楚昭,心上人又會是誰?他這般聰明有才華,無論如何,都不會缺人喜歡。
楚昭聞言,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笑了笑,“不是每個人都跟肖都督一般幸運。”
禾晏正要說話,突然間,有人的聲音傳來。
“你在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