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正月初九,也即公元1644年2月16日。
這天的黃昏,在北京城內一條空蕩蕩的大道上,一個福建人低著頭孤獨而疲憊的行走著。
雖然現在是冬天,天黑的早,離起更開始夜禁的時間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但招牌林立的大道兩側所有房屋的門窗卻詭異的全都緊閉著。
而且別說道路上完全見不到任何其他人影,就是四周的角角落落里也看不到任何活物,包括乞丐。
甚至連貓、狗都絕了跡。
只有空曠!
可你要說沒有人氣,又是不對的。
四圍房屋內雜亂而響亮的叮叮咚咚敲擊鐵器的聲音始終不絕于耳。
吵的人心煩!
也告訴著這個世界,這里有人,大部分房屋里都有人。
但這也讓周圍的一切顯得更加詭異,然后可怕。
不過福建人應該是不怕的。
他走的不緊不慢,偶爾還會駐足抬頭環顧一會兒,發會兒呆。
他的臉上沒有恐懼,只有憂愁。
天氣很冷,福建人的心也很冷。
這個新年,他過得很糟心。
雖然北京的嚴寒令他很不適應,但連續好些天,他還是滿懷希望的每日早早就出了門。
對他這樣一個擔任后補縣佐虛職的人來說,新年是最好的、可能也是最合適的去接近那些曾經難以靠近的各種實權派官員的機會。
但遺憾的是,他目前只有失望。
這些天下來,除了累成狗和被凍得鼻涕嘩啦,福建人竟幾乎無所成。
別說當面給官員們拜年了,絕大多數官員家的門他都沒進去。就是有個別僥幸見到面的,也都不是位高權重和有話語權的。
瘟疫讓官員們幾乎謝絕了所有生客。
就是他反復報上甚至介紹自以為已經有了些名氣的姓名和事跡也啥用沒有。
好像達官貴人們對他所做的一切根本沒興趣或者不想感興趣。
當然也有可能是對他本人唯恐避之不及。
因為有時候,當明白了他是誰后,那些官員的仆人們居然會大驚失色,然后驚恐的躲避,并在沒有為自家主人通報的情況下就自作主張用木棍和掃把分隔著彼此距離將他迅速趕走。
這令福建人非常郁悶,也非常上火。
突然,在大道的拐彎處轉出一個行人,這冷不丁讓雙方都嚇了一跳。
不過驚訝過后,福建人馬上向對方露出一個微笑以示友好,然后迅速調整了一下自己頹廢的儀態。
但行人卻繼續驚恐的看著福建人,并停下腳步猶豫起來。
當明白了福建人絲毫沒有停步和繞開彼此的意思后,那人很快變得更加驚恐。然后匆忙向道路一側跑去,接著手腳嫻熟的直接爬上了墻。
看著對方宛若老手般在墻上開始熟練的行走和翻越屋脊,并直到自己身后很遠才跳回道路上遠遠跑開,福建人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后一臉的苦笑。
他知道那人是想躲避瘟疫,并沒做錯什么。
“薄暮人屏不行…甚至白日成陣,墻上及屋脊行走,揶揄居人…”清初筆記記下了北京城當實的真實寫照。
福建人的心情很復雜,很疲憊,也很蕭索。
連日來的奔波,自己能不能進入上官們的視線,他其實不那么介意。
他在意的是自己根本沒有機會向上官們推薦自己的發現,推薦自己連月來在診治瘟疫方面的心得。
瘟疫如此洶洶,但國朝上下卻始終消極被動,幾乎無所作為。
他的心在滴血!
福建人是去年十月才來到北京的,當時北京的情況著實把他嚇了一大跳。
整個北方普遍爆發了瘟疫,頗具醫術的他早已有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