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大大小小的話事人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試探著問道:“公爺,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孔公爺睜開眼睛,瞥了一眼說話之人,冷哼一聲道:“什么意思?本公爺的意思就是話里的意思。”
“那朱逆既然送了這樣一幅畫像過來,那就是明擺著要逼著本公爺去死。”
“可是,本公爺又不能不死!本公爺不死,咱們整個衍圣公府上上下下就都得陪著本公爺一起死!”
孔公爺嘆了一聲道:“也只有本公爺一死,再把錢糧和田產都交給朱逆,我們衍圣公府上上下下這幾百口子或許才能有一條生路。”
最受孔憲培孔公爺看重的孔慶镕卻沉聲道:“如果大伯死后,侄兒把錢糧田產都交了出去,而那朱逆卻依然不肯放過我們的衍圣公府呢?”
孔憲培苦笑一聲,說道:“應該不至于,但凡那朱逆還稍微要上那么一點兒的臉面,他就不至于在我死后還不放過我們衍圣公府。”
而孔慶镕卻搖了搖頭,說道:“大伯還是想的簡單了。”
見孔憲培望向自己,孔慶镕便接著說道:“當初陳泰來是最先舉起反旗響應朱逆的,后來朱逆進攻濟寧之時,陳泰來也沒有絲毫抵抗就投降了,結果陳泰來還是死了。”
說到這里,孔慶镕又抖了抖手中的報紙,冷笑一聲道:“那朱逆好本事啊,只是一個公審大會,要殺陳泰來的就變成了濟寧府那些泥腿子們而不是他朱逆。”
“現在換成我們衍圣公府其實也是一樣,縱然大伯拼將一死,那朱逆也未必就會放過我們衍圣公府上上下下,只不過殺我們的不是朱逆,而是這曲阜縣里的泥腿子們。”
孔慶镕的話音落下,其他各房的話事人們又開始面面相覷,而孔憲培孔公爺卻又陷入了沉默。
其實孔憲培孔公爺自己的心里也明白,什么所謂的拼將一死來保住衍圣公府上上下下這幾百口子人,其實都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的說法而已,真正讓孔憲培產生了自盡想法的,終究還是面子這兩個字。
自盡而亡,有可能逼得朱勁松放過衍圣公府,也有可能根本影響不了朱勁松,關鍵是孔公爺自己不用被人押到縣衙前接受所謂的公審,不用在那些泥腿子們面前失了風度。
就在孔憲培孔公爺沉默之時,孔慶镕卻又抖了抖手中的報紙,嘆道:“形勢逆轉啊,如今這說話的權力掌握在孟良崮那些逆匪的手中,而我衍圣公府……”
“就算是我衍圣公府上上下下都死絕了,那朱逆也能在報紙上說我衍圣公府自尋死路,天下人也只會以為是我衍圣公府欺壓百姓太甚,以至于逼得百姓要滅了我衍圣公府,根本就不會把這事兒怪到朱逆的頭上。”
“至于天底下的士人……呵,跟那些泥腿子們比起來,這些所謂的士人才有多少?”
“聽說那孟良崮的朱逆又把前朝洪武皇帝的社學制度給撿起來了,說是要在每個村里都建上一所社學,讓天底下所有的娃子都能讀書。”
“一旦每個村子里面都有了社學,那些泥腿子的孩子們都讀上了書,這讀書人……自然也就不值錢了。”
說到這里,孔慶镕原本滿是苦澀之意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恨意:“朱逆的計劃一旦成功,這天底下所有的泥腿子都不會想著是大成至圣先師開啟了有教無類,他們只會想著是朱逆創辦的社學給了他們讀書的機會,他們只會念著朱逆的好,而不會念著大成至圣先師的好,更不會念著咱們衍圣公府的好。
被孔慶镕這么一說孔公爺孔憲培當即也沉默了下來。
前明的洪武皇帝朱元璋為什么會成為千古第一殘暴的暴君?
因為朱元璋殺勛貴如殺雞?因為朱元璋殺人如麻?
不是的,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