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止庵外松竹掩映,萬道黑影籠罩著這處無人行經的破舊道觀,天上的繁星此刻似乎已經悄然隱去,只剩下一顆凜然的大星照耀著夜空。
傅凝蝶沿著山路跌跌撞撞地奔跑著,恐懼與慌亂已經徹底攝住她年幼的心神。
“文定……”
“袁姐姐……”
小女孩呢喃著記掛的名字,亂成一團的腦子完全抓不到頭緒,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是什么,只知道念著熟悉的名字能給她帶來一些安全感。
但沉醉于虛假的安穩沒多久,驟然涌起的恐懼就再一次告訴她,千萬不要再說話了。
此刻這座山里,枝椏間、葉片底、樹根下全是涌動著的不可名狀,可能是文定說的掏心肺大毛人,也可能是師父嘴里蠢沌夜出的伏尸妖。
但是身后追趕的腳步聲音更加急促,不管凝蝶往哪里跑,都能聽到附骨之蛆般的惡聲,她快則快,她緩則緩,像貓捉老鼠般慢慢騰騰的吊在自己背后。
傅凝蝶強忍著大喊的沖動,淚水卻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拋灑在她凍得冰涼的臉上。
師父告訴過她,身后追趕的只是她自身的腳步聲,千萬不要回頭。否則那個恐怖的東西,就會瞬間來到她看不見的身前,緊貼著自己的臉。
凝蝶睜大了眼,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害怕轉身的時候看見黥面鬼怪、看見隳露尸骸,更害怕夢里的父母流著血淚死不瞑目望著她……
“師父……”
“找到師父就沒事了……”
“你可以的……”
傅凝蝶在心里給自己打著氣。
她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剛才為什么袁姐姐突然神情慌張地,帶著他們跑出道觀外——明明師父所在的廂房里一切如常。
但是那個看著不靠譜的師父,一定還在廂房里,只要找到他就沒事了!
一條盤虬在山巖上的樹根,像門檻高高突出地面,傅凝蝶深陷于混亂的思索中,直到面前了才看清。
此時已經不足一尺,凝蝶只能高高跳起,可她卻發現落地處全是尖尖碎石,沒有一處可以著腳的地方,強行調整動作的后果是身體騰空失重,她已經出現了撞在亂石上的幻痛。
但在那一瞬間,傅凝蝶忽然想起了熟悉的人,眼前浮現屋檐行走的人靈巧身影,身體猛然拔高,雙足輕巧地點在了碎石上,就像一只盤旋而來即將著檐的歸燕,踉蹌兩步之后,竟然穩定住了身體!
當她再抬頭時,殘破的院墻已經浮現在疏木之間,寫著“武夷山第十六洞天”的書壁也赫然可見。
驚喜交加之下,燕子凌檐步的細節終于被完整想起。傅凝蝶緊走兩步,輕盈地三步躍上十幾級的山門石階,從虛掩著的破門里穿入,直趨過宋桂古井,狠狠地推開了江聞所在的廂房大門。
但隨著她撞開大門,一陣天旋地轉后磕到墻角,良久才恢復視力。
凝蝶只見供桌拼成的床上坐有一個怪物,怒睜圓眼、巨齒如鑿,渾身藍皮,披毛帶角,正在啃噬著一堆血肉,血糊糊的床褥上,只剩下頭蓋骨和幾縷亂發……
……………
江聞正在和夢魘,進行著艱苦卓絕的搏斗。因此他明明精神清醒,卻深陷睡眠中無法醒來。
這個道觀有古怪,似乎能將睡夢變成常態,一旦踏入其中,還能輕易具化出一些不可名狀的東西。
閉著眼睛無法探知外界,身處徹底的黑暗,耳中滿是嘈雜的怪聲。
恐懼來源于未知,遭到限制的感官,會導致大腦中恐懼的情緒極度放大化,慢慢地,他的腦海里翻騰起了許多的隱秘傳聞。
早在晉朝士族探幽訪冥,深陷于五石散和酒精都無法抑制的恐懼之前,就有一批人遇見了類似的事情。
米利都學派,古希臘第一支哲學學派,試著將精神世界從虛無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