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是一盆桂花朝天生長、枝繁葉茂。
但在花香中,一股霉腐的陳舊氣味慢慢涌現(xiàn),屬于木制老房子獨有的味道占據(jù)上風,就和這座燈火暗淡的院宅一樣屹立著自得其所。
在昏暗中,江聞總感覺再往前一步,就會有某個吃齋念佛的蒼老婦人從屋內(nèi)走出,又或者皮膚發(fā)冷的孩童從廊下踉踉蹌蹌地迎上。
那種奇異感覺,就是眼前一切雖然不見了,卻并未遠離。再或許,居住在這里的人確是神隱不見,此刻正躲在陰暗處冷冷看著不速之客,今后不需呼吸也不見血色,化作這座千年古宅中朝生暮死的蜉蝣。
幸好有掌中粗礪的青銅古劍柄驅(qū)走遐思,江聞看了一眼此刻已月正中天時分,就放緩了步伐踏入庭前的長廊,打算一間間房屋搜索過去。
書齋里墨潑筆斷,滿地都是散落的宣紙,似乎有人費盡力氣地想揮毫書就,卻始終無法如愿,便大發(fā)了一頓脾氣頹然而去。
江聞背靠著墻壁緩緩蹲下,撿起一張烏漆麻黑的草稿,發(fā)現(xiàn)上面布滿了勾勒伏滾的線條,凌亂得不成樣子。而另一張,卻用朱泥蓋著一方私印,似乎是某某監(jiān)雕的字樣。
但這個印章前頭字樣,卻分明是蟲篆的“幽冥”二字!
“這人似乎是想臨摹用于刻板印刷,身份應(yīng)該也是某個監(jiān)雕?卻不知道為何發(fā)這么大脾氣……”
江聞將一張紙藏入袖里,又走入了另一間房屋。
佛堂里蒲團散落,經(jīng)書滿地,毫不顧忌地踩臟落上腳印,這倒是江聞不曾想到的線索,立馬大致能判斷出,這是一個和江聞差不多身量的男子,穿著軟底布靴快進快出,屋內(nèi)總共只有三枚半的腳印。
泥胎佛像此時已經(jīng)被打碎,倉皇地支離在地,佛頭不見了蹤影。
江聞繼續(xù)往內(nèi)堂走去,發(fā)現(xiàn)其窗欞制作之精致,鑲嵌的木雕之華美,已經(jīng)超越了尋常人家的講究,木雕式窗扇中有透雕,有浮雕,題材有飛禽走獸,人物花卉,但最多的還是《維摩詰經(jīng)變》《說法圖》以及《佛本生故事》。
江聞不禁沉吟了起來。
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才會讓一個成年的印坊監(jiān)雕如此癲狂失措,連平日里禮敬不已的佛陀都棄之不顧呢?
哦對了,江聞還猜到對方應(yīng)該又有個身份,就是偷鬻各地古宅雕飾、墓冢明器的土夫子。
自古碑刻古籍難以存放,歷代沿革也多有損毀,唯有相對封閉的墓葬古宅,還能存下一鱗半爪。
就如同漢武帝末年,漢魯恭王從孔子故宅夾壁中得《古文尚書》等孔子遺著,又如同齊武平五年,彭城人開項羽妾冢得的石函絹素本《道德經(jīng)》,都更好地保存了先古時代的信息。
對方帶回的無名佛像暫且不提,他一定還找到了什么更加詭秘不明的東西——畢竟當初發(fā)掘孔宅和項羽妾冢的人,也都遇上了許多不可解釋的事情……
江聞看著廳堂雕刻發(fā)呆,正猶豫著要不要登上樓頂?shù)牟貢胰ふ腋嗟木€索,忽然聽到了院宅的門口,響起了鏗鏗的敲門之聲。
古怪的敲門聲。
這樣一條被把守的里巷、一處暗無燈火的宅院、一扇重重落鎖的木門,竟忽然像是有人到訪。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江聞起初并不想搭理這聲音。但敲擊聲起初輕脆短促、彬彬有禮,慢慢地開始有些零散,動作也開始粗重。
等到江聞決定上樓的時候,敲門聲已經(jīng)急促混亂到宛如雷陣,響徹了這條空無一人的吉庇巷,外頭敲門人卻偏偏仍舊一言不發(fā),只在相隔不遠的地方,固執(zhí)而古怪地敲門不休……
江聞悄悄來到門口,透過木門之間的縫隙,先是看見了一只通紅如血的眼睛,和鮮血直流的無舌口腔,兩樣一同湊近門縫與他咫尺之隔相對著。
而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