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這驢車走的又這么慢,為什么你還偏要選它呢?”
一輛驢車里,稚氣未脫的孩童從車中鉆了出來,扭頭不解地問自家父親,卻只得到了大人的囫圇應付。
“乖兒子,你可別看不起這驢車。想當初宋太宗御駕親征遼國,卻在高梁河大敗而歸,此時臀部中箭受傷而不能策馬,只能乘坐驢車倉皇逃走。遼軍追至涿州都未能趕上太宗,故而不再追擊,依我看宋太宗能夠安然逃離戰場,這驢車實是功不可沒。”
不著調的話語間,是幾輛輕便的雙輪車粼粼而來,拉車的驢子慢悠悠地走著,不時扭頭細盯田垣上煢煢的干草,全然無視了山路崎區。
寒風呼嘯掠過山道,也侵襲著乘車人的面頰,車簾掀開,只見一名中等身材、三綹胡須的人作員外打扮,放著遮風擋日的車篷不坐,不斷翹首眺望著遠方是否有飛檐出現。
小孩懵懵懂懂地聽著,說話間卻忽然指著前面拍手了起來:“爹爹快看,那是不是到了悉檀寺呀?”
幾處角檐隱約可見,員外隨即也是精神大振,一甩鞭子催促驢車往前快走,幸好此時是吃苦耐勞的驢子,換做馬匹必然經不得這兩日兼程的風吹雨淋,兩鞭子下去早就撂蹄子不干了。
著急忙慌的員外吩咐傭人自行將驢車停好,便匆匆帶著兒子走入山門大殿之中,報上自家的姓氏為唐。新任的照客僧也不須多做言語,就領著兩人進門,還有許多和尚夾道指引,一站又一站地將他們指向了藏經的法云閣,就此與熙熙攘攘的人群徹底匯作一處。
如唐員外這樣晝夜兼程趕來的人,在山上已如過江之鯽,今日即便風餐露宿也要趕赴這二十年一次的法會,還要見識見識漢藏兩地高僧大德,這次會碰撞出何等火花。
“快來快來,這里還有位子!”
唐員外緊緊拉著兒子的手,鉆到了一處視線稍顯開闊的位置,正好能看見規模宏大的法云閣中景象,連忙招呼兒子過來,“二十年前,爹我的年紀也就比你現在大不了幾歲,你爺爺也是這樣攜著我來看。那次法會當真是精彩萬分,只可惜物是人非,他老人家墳上的草都比你高了。”
往事歷歷在目,唐員外說著不著調的話,身邊的小兒子卻不以為然地聽著,眼睛總在四下觀望,似乎隨時打算熘出去撒歡,在他心里比起看老和尚斗嘴,他此時更想去仔細研究那幾尊兇神惡煞的天王像。
唐員外對此倒是不以為意,有些事情總要沾染上了過去的痕跡,才會讓人覺得熟悉而親切,帶上一絲莫名的使命感。
有明一代,云南既是極邊之地,又是著名的煙瘴之區,流放發遣之人不在少數,況且流放、充軍云南的罪人里,還有不少朝廷重臣、富商大賈,也有文人墨客、能工巧匠。
這些人身在異鄉滿心悲戚,便往往以佛寺叢林為中心聚集,聽著熟悉的經文換取幾分安慰,才能記著異域同天,久而久之,寺廟文化就成了當地漢蠻相別的一種獨特文化,也成就了這處“天開佛國、地涌化城”的雞足名山。
此時的法云閣中,已有兩排蒲團當道而分,又有兩方僧侶對面對面而坐,自顧自地低頭誦經。
法云閣左側是五名胖瘦不一、但同樣相貌蒼古的老僧。
他們頭戴代表五方佛智慧的毗盧冠,這只有高僧大德或修行較高的方丈、主持才有資格佩戴,顯然幾人身份不同尋常。四名老僧寬袍大袖骨相清癯,獨將弘辯方丈放于中心,便是雞足山上聞名遐邇的四大靜主了。
而法云閣的右側,是五名身材健壯矯健、僧衣斜袒著肩背的年輕喇嘛。
邊側四人頭戴千佛冠,目光迥然有神,高鼻深目、皮膚黝黑不似漢人,身披用黃布剪裁成布條縫制而成的朗袈,這是是比丘在禮佛、化緣、講經、聽經、參加儀軌聚會等場合所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