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經中曾言,當菩薩入胎諸佛出世,覺者涅槃或入禪定時,又或圣者舍身為眾生擔業時、講經說法時,都會感得天花亂墜,以表殊勝。
譬如南北朝梁武帝時代,法云寺的云光法師大開法筵宣說《法華經》,寺內就有諸天如雨般撒落下各色香花,藉由花的芬芳、花的美麗、花的飄然,來贊嘆佛法的圓融無礙、道行高妙。
而作為藏地首屈一指的英杰人物,當妙寶法王盤坐念經的時候,雞足山陰同樣出現有異相。
只不過他這里沒有翩落而下的璀璨花雨,只有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咆哮,隨著經頌響起,猛然在整個雞足山陰引起一場短暫而持續的地震。喧囂之勢仿佛地底深處有顢頇巨人醒來,正在鼓噪喧鬧著搖晃山石、拔動古樹,于大地深處掀起一陣又一陣的駭浪,攪亂這片亙古荒原的氣機。
對江聞來說,他即便駐足在濤山上、怒海間,也本不會有絲毫困難阻滯。但卻不知為何,他開始在這場地震中左搖右晃、難以穩居。
很快他就發現,真正發生震撼的不只是山谷土地,還有人心般若,山谷中幾人此刻不論遠近,都被一種奇異莫名的情感所襲中,仿佛藏尸洞中那尊南詔世隆王巨鐘悍然現世,正在他們的耳邊轟隆作響,而本該讓人頭痛欲絕的龐雜響動,如今卻散發著一種耳目清明之感,恍若全身在脫離生海種種苦痛前,準備迎接解脫新生時的最后掙扎。
江聞瞠目于一旁,體察到這五感所覺有些異常,所謂的地動山搖、銅鐘大作,都應該只是非想、非非想之外的一種客觀知覺,但妙寶法王能不知不覺地做到這一步,足以讓人驚駭于道行的高深,難以猜測他已經將那若六法推衍到了何種層次。
這種震撼之強烈,對于雞足山中盤踞橫行的鬼物來說,便是一道難以抗拒的通天偉力,覆壓在他們身上宛如泰山臨頂。只見猙獰殘怖的干麂子們紛紛以五體投地的姿態被鎮壓在地,甚至四周參天觸穹的古樹冠頂,都因莫名的鎮壓而逐漸低矮、倏然刪縮,仿佛也被身姿渺茫的妙寶法王給壓退了下去。
層層疊疊的密林之中,忽然響起一道兇狠凄厲的嚎叫,那聲音比孤狼殘暴、比老虎狡猾、比鷹隼沉郁,在滿是獸性的聲響中,卻呈現出了只有人類才具備的破碎言語。
隨后的山林隱約中,凸顯出一道健碩殘忍的身姿正四處沖撞,引起了密林中陣陣騷亂,響動痛苦不堪,卻始終不肯屈服。
身處在雞足山陰這個“合胞體黏菌”的范圍,尋常人本該無法自拔或理解,也只有無數“細胞核”淤存的聚合之力,才能于一夕之間讓風云變色、鬼物橫行,可偏偏妙寶法王在一朝頓悟后,竟然就喧賓奪主地,展現出了搖撼一方世界的能力。
只見他盤坐在地上閉眼誦經,口中每一句古老且陌生的箴言中,似乎都蘊含著不破種子孕育的莫大力量,要為世人展現出比金剛石還要堅固不摧的絕頂神威。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如果要形容眼前的這一幕,只能說此方天地此時唯一的主角,只剩下了妙寶法王一人!
但他這樣做,似乎也不是沒有代價,只見妙寶法王緊閉著雙眼,用勁努力的模樣讓整張臉都出現了猙獰變形,乃至于兩眼漸漸鼓突出來,臉頰慢慢凹陷下去,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但從他那拼盡全力仍然無法徹底關鎖的眼皮縫隙里,江聞卻看見了一絲絲泄露而出的鋒利白毫光相,仿佛毛發般縷縷分明自然垂于身前,又如左右搖擺的火苗,散發著靈動神秘之態。
同樣的神光江聞并不陌生,因為不久之前他,還在駱霜兒身側繚繞于虛空之中的、不知能否稱之為“眼睛”的器官里目睹過。此時同樣的火光,卻又真真切切地存在于妙寶法王雙眼中,似乎他不需要經過任何渠道、橋梁,也無須絲毫溝通、假借,就能真實不虛地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