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弘辯方丈的尸身未冷,鮮血未凝,悉檀寺禪寺便要遭遇如此浩劫,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袖手旁邊,可江聞、駱霜兒對于悉檀禪寺也有重恩,他又怎么忍心說出落井下石、明哲保身的話?
可一旦牽扯進了謀反的事件,別說是區區一座悉檀禪寺,就算是大理土司木家也絕不可能再做庇護……
吳之茂則是感覺已經勝券在握,正式赴任四川總兵要職的好日子近在眼前。
為了對付木家留在雞足山的勢力,平西王府的諸多密探眼線上下奔走,所留暗樁全部啟用,只為避免步尚可喜那種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算計、貽笑于天下人的覆轍。
然而就在吳之茂洋洋得意的時候,全場從未開口過的平西王妃,此時卻發出了清泠之聲,對著他問道。
“吳總兵,妾身原本無心俗塵,不該干預這些外事,但我見書信上的意思,似乎和你所說有點出入。”
吳之茂有些詫異,急忙從蒙面侍女手中再次接過信箋,從頭開始讀起,只見前面的文字描述與自己所說并無二致,都是說江聞此人乃是靖南王府的使節,受命前往廣州拜謁平南王尚可喜,如果若有奸人冒充,必當嚴懲。
然而后面的文段,卻突然變得讓他完全陌生了起來。
上面說江聞奉命出使廣州期間,被逆匪所逼不得已與之為伍,而他如此忍辱負重、委屈行事,只為了護得靖南王世子義妹方百花的周全,幸而他在獲悉匪首情報之后,已趁機從兩廣亂局中抽身,躲藏到了云南境內。
信上的墨跡清清楚楚,筆跡也與原先所見一模一樣,但內容之離奇,已經讓吳之茂完全摸不著頭腦,一度懷疑自己之前見到的信箋,是悵然無痕的昨夜之夢……
只見下面繼續說道,如今江聞為躲避賊人追殺,故此化名為了「江流兒」,隨后將兩人的名姓、年歲、原籍、流寓原因、往來旅跡全都寫明,并且與吳之茂手上獲得的官憑路引分毫不差。
信箋中的靖南王世子說江聞深入龍潭立有大功,義妹方百花也是王府親眷,并以一種相當符合紈绔身份的口吻叮囑道,此事剩余的詳情他會自己上書順治,眼下要平西王府務必保證兩人的安全,盡快護送回福州,萬萬不得有失!
渾噩與狐疑、茫然與錯愕的情緒,正在吳之茂那張久居關外、粗豪有力的臉龐交替上演,一種天旋地轉的眩暈猛然襲擊了他,帶起陣陣的恍惚漣漪。
是我正反面看漏了?
還是我昨天真的做了場夢?
又或者現在自己所處的,才是一場荒唐大夢?
吳之茂勉強穩定住心神,實在是想不通致命一擊為何會落空,更猜不到自己遭遇了什么。步履踉蹌,甲盔相撞之間,他腦海中猛然浮起了一個線索,就像月下螢火般時隱時現,在苦苦搜索之后,他終于察覺了其中端倪!
官憑文引的內容根據他的調查,分明是由安仁和尚一手炮制的,既然如此,靖南王府怎么可能一字不差、一字不漏、原原本本地寫在信上呢!
……除非是自己人里出了內鬼!
這個想法一經生出,便像銅鐘般在他腦海里左右敲響,震得五臟六腑都開始隱隱作痛,眼角也冒出了萬花筒一樣的混亂圖樣,正在如車輪般急速旋轉。
氣急攻心之間,只見四川總兵吳之茂將信箋猛然攥緊又驀地撒開,雙手產生了一陣怪異的僵直。
手下兵卒來不及攙扶,就見他的嘴里猛然吐出一口鮮血,向后轟然倒去,兵卒們開始大喊著“不好了!總兵吐血了!”、頓時亂作一團。
隨著平西王府的猛將驟然昏倒,也意味著本次雞足山論法在一片死傷、遍地火海中走向了盡頭。
駱霜兒靜靜站在原地,似乎還在尋找著觀察她的視線的源頭,而平西王妃卻泠然獨立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