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壽手從寧洛薇肋下撫過,觸碰著她身上一道道刀劍傷口,就好像在觸碰著一個血雨腥風的江湖。
“你說江湖是不是挺殘忍的?”
寧洛薇突然出聲問道。
林壽沒回話。
寧洛薇自顧自的繼續說,似乎是東躲西藏這么久,今天終于找到了個宣泄口一樣,喋喋不休的說了很多。
“我三歲那年,就被爹娘賣給師父了,打那時候起,一直跟師父在山上習武。”
“其實我不喜歡習武,我喜歡漂亮衣服,喜歡胭脂水粉,喜歡女紅活兒,喜歡看言情話本里男女相愛,結發夫妻。”
“但師父總跟我說,那非正途,我應該要追求大業,女兒當自強,習武誅惡,揚名江湖,才是應當做的事,而不是應該浪費在縫衣織布,相夫教子上。”
“可我從沒想過揚名江湖,我根本不喜歡江湖,那里到處都是腥風血雨。”
“我有時在想,如果我不是一個江湖中人該多好,平日勤一勤機杼,做一做食炊,我不求很多,每天的日子簡單點,粗茶淡飯的日子就好,哪怕窮一點,哪怕苦一點,也好過現在每天提心吊膽,不知何時會死在別人劍下。”
“我每次握劍時都在想,若能有一日將這劍丟在血雨腥風的江湖里,逃離師門,嫁一個人,去過一輩子的安生日子……”
寧洛薇說到這里,聲音漸微,縫尸鋪里漸漸安靜下來,安靜中,像是在等什么,但終究只等來林壽穿針引線,說了一句:
“該縫針了。”
林壽沒回答寧洛薇任何一句話,他只是縫尸鋪里一個小小的縫尸人,他只當是聆聽了一次活人的走馬燈
寧洛薇別過頭去,不說話了,也不知道是在因為什么賭氣,直到感覺身上有針刺之痛,才突然驚呼一聲:
“等等!”
林壽正要下針,突然被寧洛薇叫住。
“怎么了?”
“不不……不用上神仙醉嗎?”
神仙醉,就是麻醉藥。
“我哪有神仙醉,平日里都是縫尸體,尸體又用不上。”
“不是,這,這會疼吧。”
好家伙,整段垮掉。
“疼肯定會疼,但你江湖中人,這點疼總應該忍得住吧,別矯情了,我要縫了。”
林壽看著寧洛薇啰啰嗦嗦,心說好煩,還是縫尸體好,這活人的事兒太多,死人就沒那么多廢話。
在林壽想來,這連殺十二人的狠角色,半夜一聲不吭的帶著一身傷找到他,雖是女子,應也是如刮骨療傷的關二爺一般,有大耐力之人,不打麻藥應當能行。
但不想,才剛一針下去。
寧洛薇喵嗚一嗓子!
這聲音恨不得傳出八條街去,引得隔壁青城茶樓的狗,狂吠不止。
“不是,女俠你好歹是混江湖的狠角色,不能忍著點嗎?”
林壽知道會很疼,但那難忍的疼還在后面,這才剛第一針,跟扎了個耳洞差不多,她這卻叫喚的恨不得全京城都聽見。
“疼,我怕疼,有沒有不疼的辦法,你能不能輕輕的縫……”
寧洛薇這時矯情的像個怕打針的小孩,在這跟大夫討價還價,這女人殺人的時候狠辣干脆,怎么縫個針變得如此矯情?
“那算了,不縫了。”
“別,別,給我縫。”
“要是每縫一針你都整出這么大動靜,官府遲早要找來。”
“忍,我忍,你找根棍子給我咬著。”
寧洛薇咬著銀牙,為了恢復一身美麗,一臉豁出去了的樣子。
林壽去找了根搟面杖來給她咬著。
然后開始繼續下針,手底下一針一線,縫尸針法玄妙生花,傷口皮肉對正工整,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縫合過的皮膚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