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跑在官道上,它的心里沒有草原,只有肚子里咕嚕嚕,身后不斷的拉線。
林壽騎馬而行,想著主簿人真好,又準他一晚的假,又借他馬用,這馬要是能說話,得問林壽缺德不缺德,可著它一匹造。
一天騎行,林壽人到了保定鄉。
還那么荒,還那么旱,滴水不見,火辣辣的烈日當頭,恨不得把人烤成牲口。
林壽這次不是辦公差來的,是為了看事兒來的,自然不像上次那么浮皮潦草,對人對事看的多了些,鄉里老弱病殘居多,大旱七年,顆粒無收,能跑的自然是早就跑了,剩下跑不了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都是些勞契許給了地主的佃戶。
保定鄉的土地,是地主的。
如同你上班做工老板發工資一樣,這片土地上勞作的農民是在給地主種地,種出的糧食交給地主,地主每年給開些銀錢工資。
這年頭,還不像后來老板玩心眼扣你工資那么委婉,現在你簽了勞契敢不出工,那是會被你的地主老板打折腿的。
林壽入保定鄉,看見有些家里有瘸腿的青壯年,問了問,都是當年想跑沒跑掉,被地主抓住打折了一條腿示眾,恐嚇震懾其他的佃戶。
地荒了也給我種,餓死了也不許跑,都是簽了勞契給我賺錢的工具,每年必須給我產夠量,我的地不行種不出東西來?那我不管,反正我要看到業績,你快去給我賣命!
每年份額交不到?那肯定沒有工錢啊,相反你違反勞契了,我得罰你,你還得賠給我錢,沒錢?沒錢就默認加年頭繼續干啊,什么時候給我把錢賺夠了,贖你身,我這人特別大度,你死后我就不要求了,你就只給我干到死,這不過分吧?
我給老板打工,我還得給老板錢,這從來不是什么新鮮事,自古以來皆如是。
原因無他,這土地,是地主的。
什么?你問異邦?林壽開眼看世界,現在異邦正圈地圈的不亦樂乎呢,這樣發展下去,異邦早晚是大地主的樂園,老百姓的地獄,大景雖有奴仆長工賣身工,但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奴隸和奴隸主制度,可現在異邦有黑奴,原因無他,就是土地問題衍生的。
歷朝歷代的皇帝,不管哪個上臺都會面臨一個永恒存在的問題就是“斗地主”。
前朝的公主國公利用各種身份之便,手底下萬畝的土地,皇帝愁的腦袋都疼。
地主,確實有利于土地和生產資料的集中有效開發和利用,但前提是要守規矩,否則,向上逃稅,向下剝削,產生的效益全收到地主手里了,國家和百姓兩頭不落。
剝削百姓不說,國家這邊也收不到他們的稅,你用人頭稅,他藏人,你用土地稅,他藏地,地主想賄賂個官逃稅可比老百姓容易太多了。
國家和百姓兩頭餓死,中間肥了地主。
先帝老種田玩家雍皇在位時,為何要推行攤丁入畝?人頭稅改土地稅?那都是怕農民餓死了,但不治本,斗不過大地主們。
如今這保定鄉,多年不見雨,朝廷又是免稅,又是賑災,老百姓卻一點不見好。
賑災款被層層官員們剝削沒了,稅免在了地主頭上可沒免給底下的老百姓和農民。
相反,地主不用交土地稅了,更愿意霸占著這塊土地了,管它有沒有用,反正白占著肯定不虧,雖然鬧災種不出東西,但躺著剝削捆綁在這塊土地上的佃戶也是無本買賣,穩賺不賠啊!
保定鄉的大地主不知是誰,但他的狗腿子們常橫行于鄉里,勒索壓榨這里的佃戶,交不出錢糧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有那個敢逃跑敢呲牙的,就是拉出來當眾毒打震懾。
地主給了你們田種,你們要心懷感激,感謝地主給了你們工作!
林壽在保定鄉里溜達了一圈,嘖嘖,這味兒可太沖了,他還以為夢回前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