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巷,王導(dǎo)府上。
書房之中,王導(dǎo)的氣色已經(jīng)好了很多,不再臥床,只是還時不時的咳嗽一下,正捧著一卷書在細(xì)細(xì)的閱讀。
自從中書監(jiān)傳達小皇帝司馬衍的旨意,宣布王允之、王悅和王恬三人晉升之后,王導(dǎo)便心中徹底松了一口氣,知道趙胤叛亂這個坎是過去了。
雖然代價也算是慘重,他徹底丟了整個京師的兵權(quán),但是正如王曦所說,對于不善征戰(zhàn)的他來說,沒了兵權(quán),未必就是壞事。反而將司馬珂直接推到了最前面,直接與庾亮對抗,自己則可以隔岸觀火。
王曦輕輕的走了進來,端過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輕輕的放到他面前的案幾前,低聲道:“此肉糜阿父須趁熱吃,莫要涼了。”
王導(dǎo)臉上露出溫暖的笑意,接過肉粥,舀了一勺肉粥,輕輕的吹了吹,然后慢慢的湊到嘴邊,吃了一口,笑道:“果然好香。”
王曦嘻嘻笑道:“諸位兄長都加官進爵,元瑾兄長果然未令阿父失望,故此阿父心情舒暢,便吃得香。”
這話說到王導(dǎo)心坎里去了,他對王曦露出一絲慈愛微笑:“阿父給慧君講個故事,此故事阿父從未跟他人說過。”
王曦一聽王導(dǎo)要給她講故事,笑靨如花:“阿父請講。”
“當(dāng)年,阿父雖然鼓動元帝下江東建立基業(yè),眾皆相疑,其實莫說他人,就連阿父也未有把握。后來,我偷偷去找郭璞算了一卦。”
“郭璞?就是被堂阿父殺掉的郭璞?”
“對,就是此人。郭璞當(dāng)場卜卦,阿父當(dāng)日看著郭璞滿臉肅然,心中甚急。彼時我等瑯琊王氏已經(jīng)開始為南渡各做準(zhǔn)備,若是郭璞說不可,阿父亦不知何以處之。就在阿父甚為焦急之時,郭璞卻指著卦象對阿父道,‘吉,無不利,淮水絕,王氏滅’。”
王曦疑惑的說道:“淮水絕,王氏滅……”
王導(dǎo)微微笑道:“是啊……阿父這一聽,心里頓時就踏實了,因為阿父知道,淮水,絕不了……王氏亦不會滅!故阿父便不再猶豫,舉族隨元帝渡江,在江南建立基業(yè),乃至有今日。”
王曦一聽便樂了,笑嘻嘻的說道:“瑯琊王氏,千年不滅,萬古不息!”
王導(dǎo)憐愛的看著她,微微嘆道:“此番幸得慧君提醒,阿父這才免予陷入與司馬元瑾之爭。慧君說得對,阿父終究是老了,‘王與馬,共天下’終究將成為一段過往佳話,只要保住我瑯琊王氏生生不息,便比什么都好。司馬元瑾和天子要兵權(quán),阿父便給他就是,終究好過阿父去后,瑯琊王氏被庾家清算。”
他頓了一下,又笑道:“慧君說得對,司馬元瑾并非心胸狹隘之小人,此番大力薦舉你的兄長們,阿父甚是感激。”
王曦聽他左一個“司馬元瑾”,右一個“司馬元瑾”,每聽到這個名字時,都忍不住心中怦怦直跳,臉色微微一紅,不覺羞笑著低下了頭去。
兩人,正說話間,王悅輕輕的走了進來,低聲道:“啟稟父親,京口郗太尉來信,孩兒已把信箋留下,送走了信使。”
王導(dǎo)剛剛把熱粥吃完,對王恬道:“只有慧君在此,未有閑雜人等,你就替為父把信拆了,讀來聽聽。”
王悅答應(yīng)了一聲,便將那火漆密信拆了開來,一字一字的讀了一遍。
讀完之后,書房內(nèi)頓時一片靜寂。
許久,王導(dǎo)才咳嗽了幾聲,然后嘆道:“庾亮此子,果然借機生事,欲與太尉一并交劾元瑾。慧君說得沒錯,此后庾亮的矛頭,不再指向瑯琊王氏,而是必將死死盯著元瑾……”
他轉(zhuǎn)過頭,對王曦笑道:“快替阿父研墨罷,此次回書,就由慧君來說,阿父來執(zhí)筆。”
王曦原本聽到庾亮要聯(lián)手郗鑒彈劾司馬珂,臉色變得黯然起來,聽到王導(dǎo)這般說,立即又笑靨如花,喜滋滋的說道:“謹(jǐn)遵阿父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