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記不清是多少次,小紅豆這樣在心里對自己說。
寢殿之內(nèi)絕不是什么殿下正在歇息——殿下此刻滿身是血污躺在地上,身上的爛肉正在生長、脫落。
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開始更是被嚇得夠嗆。
殿下似乎是在從這副可怕的模樣當中逐漸康復,但顯然還需要時間。
正因如此,殿下才會叫自己來,讓她守住殿門吧。
因為殿下他沒有其他能信任的人了。
殿下只剩自己一個人而已。
“大人,不讓大人進殿,絕不是奴婢一個小小的宮女能做的決定。”
她把嘴唇都咬的發(fā)白,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仰起頭來:“這是殿下的口諭啊,難道部尉大人一心要逼奴婢違逆圣上嗎!”
她眼中閃著晶瑩的光。
“欺君乃是死罪,若大人要讓奴婢橫豎都難逃一死,起碼死在這殿門前,算是對得起殿下!”
她嬌小的身軀中,居然也能吐出這般話來。
臺階之下,望著澹臺溟那僵住了的背影,所有人都沉默不言。
冬風吹過庭院,樹梢拍打著樹葉。
落葉打著旋橫掃過庭中,空中傳來幾聲孤高的鳥鳴。
小紅豆身上繡著金花的月牙白裙的裙擺,與澹臺溟身上紅邊的黑袍一同被寒風拉扯著,舞動著。
澹臺溟的臉色已經(jīng)如鐵一般青。
這件事已經(jīng)逐漸和自己進宮來的初衷無關,變成了一次讓他牙癢的,讓他惱怒的插曲。
澹臺溟不喜歡插曲。
“殿下的口諭,是嗎?”
他側過身子,望向臺階下方。
“殿下的口諭,就只說給了你一個宮女聽?”
小紅豆極力克制著自己更咽的沖動,挺直了腰:“當然不是,還有兩位護衛(wèi)的休部兵士,也聽到了殿下這樣吩咐的!”
澹臺溟轉過身來,掃視了一圈李宰身邊的休部衛(wèi)兵。
“你們,誰聽見殿下如此吩咐了?”
短暫的沉默后,一個穿著休部短甲的士兵站了出來,立正低頭道:“稟大人,前夜卑職當值,確實聽到殿下如此吩——”
他還沒有說完,忽然一下子沒了聲音,整個人仿佛脫了線的木偶一般直愣愣地便砸在了地面,一動也不動彈。
李宰見狀,一下子握緊了拳頭。
“這……”
一眾休部的士兵有些慌亂,有人想上前去攙扶那昏倒在地的同僚,卻被站在最前方的李宰抬手攔住了。
他抬頭望向澹臺溟,一雙瞇瞇眼略微睜開了一些。
“你們,誰聽見殿下如此吩咐了?”
殿前的澹臺溟再次開口。
這次,無人應答。
澹臺溟轉過身來看了看小紅豆,她的眼中早已有了無法掩飾的慌亂。
“大人,您、您不能……”
她張了張口正要再說些什么,卻看到澹臺溟從懷中取出一把折扇,反手一握將她的下巴托了起來,仰起了頭。
“讓開。”
小紅豆的腦中很亂。
她想到了很多事情,想到當初進迎春宮后,將百官的畫像與名字稱呼一一通背下來的辛苦,想到聽聞殿下暴戾時候自己的忐忑。
天色好陰,要是這些事情都沒有發(fā)生,現(xiàn)在的自己,應該已經(jīng)在宮外,和爹爹一起逛泗楊了才對。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走在滿是煙火氣的商街里,買糖葫蘆和炒板栗吃。
但那是小時候吃的東西了,現(xiàn)在自己長大了,或許應該帶爹爹去看看別的,只有泗楊見得到的東西才是。
不知道其他宮女們有沒有替自己給爹爹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