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鍋底,只鑲嵌幾點星光;大地似明堂,積雪覆壓滿目蒼。
背風(fēng)的石崖下,一堆篝火搖曳,樹枝嗶嗶啵啵的燃燒著。
篝火上架著一只銅壺,壺中積雪正在融化,漸漸冒出白煙。
佝僂的身影坐在火堆旁,一只手扶著大煙桿正叭叭叭的吞云吐霧,一只手放在懷里取暖。
篝火的光照耀在一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明滅不定。
這是個老道士。
他頭上的道髻微有些散亂,蒼白的頭發(fā)在夜風(fēng)中跟著火光一起飄蕩。身上穿著不算厚的道袍,道袍污濁油膩,還打了補丁,不知穿了多久不曾換洗。
老道士一下一下的吧嗒著,一團(tuán)團(tuán)煙氣從口鼻中呼出,與銅壺里的水汽交織在一起,火光下顯出一片朦朧。
在道士的身邊,火堆畔,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身影被皮襖裹著,一動不動。
忽然,那被皮襖下的小身影顫了一顫,仿佛溺水將被淹死的人突然得了一口氣兒,一下子翻坐起來!
一雙迷茫又警惕的眼睛睜開來。
老道士瞥了一眼:“醒了?”
他敲掉煙斗的殘余,從腰間的小布袋里拈出一撮煙絲,重新滿上、壓實,再點上。
翻身坐起來的是個小孩,陰陽頭,額前光溜溜,后腦辮子早已散開,蓬松污濁。倒是一張臉清秀,尤以眼睛,十分明亮。
小孩打了個寒噤,忍不住抓緊了蓋在身上的皮襖子。
“您...”
老道士吧嗒一口,吁一聲,煙氣蓬蓬:“你哪家的小孩,這天寒地凍的,不怕死呢么。”
又道:“老道見著你時,你嘴皮子凍的發(fā)紫,只剩下半口氣。我看你這孩子穿著打扮也不像是窮苦奴才家的,你父母家人何處,怎把你一個孤零零留在雪中?”
小孩神色一松,即爬起來,跪地叩頭:“謝謝您救我性命!道爺高姓大名,好教我記著,一輩子不忘!”
老道士一聽,露出一絲奇色:“果然不是百姓人家的娃娃,知禮不說,還知恩義,讀過書的罷。老道俗家姓魏,有個道號,喚作合意。小娃娃,你叫什么?家在何處?怎落到這雪地里來?”
小孩叩首:“魏合意魏道爺,我記著了!”
抬起頭:“我叫陸恒,家住十八里鋪那邊的青山口。爹娘帶我去京師看望外祖,剛出十八里鋪遭了胡子截殺,我爹娘...”
說話間,眼眶子泛紅。
“原來如此。”魏老道聞言沉默了一下:“關(guān)東大地胡子扎堆,實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么說小娃娃已是孑然一身啊。”
一時間,仿佛想到自己,枯朽殘軀,冰天雪地,又有什么不同呢?
忍不住嘆息連連。
道:“我爺倆有緣,是一條路上的人物啊!”
眼瞅著銅壺里水翻滾,老道士竟也不怕湯,干枯的手伸出,在火苗里取下銅壺,從懷里摸出一粒黑乎乎的丸子丟進(jìn)去,晃蕩一二,遞給陸恒:“喝一口,暖暖身子。”
陸恒怕燙,裹著衣袖捧過銅壺,嘶嘶的吸了一小口,燙的齜牙咧嘴。
老道士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口滾燙的含一絲中藥味的熱湯下肚,熱流在胃中炸開,陸恒精神一振,忍著燙再喝了一口。
然后立刻把壺遞還給老道:“道爺您也喝。”
老道士笑瞇瞇點頭,抓起銅壺咕嘟嘟灌下去一半,真?zhèn)€是不怕燙的。剩下的又丟給小孩:“你身子凍傷,多喝點,免得落下病根。”
陸恒捧著壺,小口小口的吞咽著,感受著胃里炸開的熱流一遍遍沖刷全身的舒爽,精神瞬間放松下來。
一時間,皆無言。
老道士不知想著什么,神色悠悠。
陸恒也在出神。
“得虧老道爺,不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