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說是首善之地,其實也就那樣。除了人多些,紅塵氣重些,貝勒王爺多些,其他的與東北沒多大區(qū)別。
到處是餓殍,到處都是骨瘦如柴的逃荒者。
偏僻的坊市、貧民聚居,角落里尸體一眼可見;腦后插了稻草的跪在街邊的也比比皆是。
人們都沒個人樣了。
皮包骨頭的,大肚子的,神情麻木,眼睛沒有一絲希望。
這是最黑暗的時代。
像平康坊這種官員、富商扎堆的坊區(qū),大抵是眼不見為凈,清理的倒是干凈,不許那些難民進來。
天殺黑,陸恒回到家里。
吃了晚飯,陸恒壓抑著心緒,在剛剛改好的練武場中走了幾趟拳腳,與宮二搭了搭手,稍稍才松活些。
親身經(jīng)歷過這樣黑暗的時代,才會知道,蕓蕓眾生是多么的不容易。才會知道,韃子有多么的可恨。
才能體會到,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仁人志士站出來,拋頭顱、灑熱血。
便正如魯迅先生說的:能發(fā)聲的發(fā)聲,能做事的做事,有一分熱,發(fā)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
這螢火已經(jīng)點燃了。
譚復生‘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點燃了第一縷火光。三十多刀斷頭,引刀雖不快,亦不負少年頭,在黑暗枷鎖壓抑下的人間,灑下了光輝。
維新雖然有其巨大局限,并未徹底脫出枷鎖,但火光亮起來,在黑暗中,是如此醒目。
新的東西蓬勃孕育。
大時代之中,陸恒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現(xiàn)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宰了老妖婆。老妖婆是維系滿清黑暗統(tǒng)治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死,這根稻草不斷,維持的越久,越讓人壓抑。
不獨乎為師報仇,也是為這個時代做點什么。
這幾天,陸恒吩咐李老頭暗中打聽——打聽師父的尸首落在了何處。早前宮羽田說慈溪在問斬譚復生等人那天,把師父的尸體也掛上了城頭。
現(xiàn)在沒見著,要么被人收殮了,要么被韃子糟踐了。
陸恒必須要知道。
無論如何,先給師父收尸,是必須要做的事。
吃完晚飯,陸恒把李老頭叫來,問起此事。
李老頭道:“老奴在城門左近打探,旁敲側(cè)擊問過不少人,但皆諱莫如深。沒能打聽出來。”
陸恒聽了,想了想:“莫急,慢慢打聽。這事必定有人知道。涉及那老妖婆,人們不敢說在情理之中。不要吝惜錢財,只要能打探出來,花錢無所謂。”
李老頭點頭稱是。
陸恒又道:“王正誼、程廷華,他們的消息打聽到了沒有?”
李老頭道:“程廷華的消息打聽到了。他在崇文門外花市上四條火神廟旁開了個眼睛鋪子,又在旁邊開了執(zhí)教場廣收門徒。市井中名氣很大,我一打聽就知道了。”
又說:“王正誼沒確切的消息。只城門前貼了海捕文書,說他暗殺官員,正在大肆搜捕。”
陸恒沉吟了一下,道:“繼續(xù)打聽王正誼的消息和我?guī)煾甘椎氖拢灰读烁祝蝗嗣蟻怼!?
老李笑道:“東家放心,老奴這點警覺還是有的。”
打發(fā)走老李,陸恒獨自坐在油燈下思索。
師父的尸首是其一,必須要找回來安葬。不然他陸恒便是不孝!
其二,找程廷華,是因為程廷華與宮羽田師出同門,都曾是董海川的門徒,有香火情。來時陸恒沒找宮羽田要程廷華的聯(lián)系方式,是因為起初沒想過走這條路子。
這幾天仔細思索過后,陸恒還是決定多走幾條路子。白家是一條,程廷華也是一條。暫時都摸索摸索。
程廷華是武術(shù)大師,是董海川的門徒。董海川是宮中當值的人物,程廷華在京師這么大名氣,未嘗沒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