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定嘆息道:“這次八國聯(lián)軍入侵,聲勢浩大。但大多數(shù)人都只冷眼旁觀,別看報紙上報道的熱鬧,其實人們幾乎不大關注。既不關注義和團,也不關注朝廷。仿佛朝廷已經(jīng)不在了似的...”
他道:“氣數(shù)已盡啊。”
他憂心忡忡:“朝廷畢竟是朝廷,若真抵擋不住,萬一洋人大舉入侵,滅國亡種,又該如何是好...”
陸恒笑道:“賢兄的擔心我可以理解。但賢兄有一點大抵搞錯了——麻木的人有之,有志者亦有之——賢兄自己,不正擔心著么?我想,一旦清廷再度簽訂賣國條約,人們終于會從夢中醒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覺醒思想。”
兩人坐著聊了大半夜,說義和團,說八國聯(lián)軍,說覺醒,說麻木;時而憂心忡忡,時而滿懷希望。
半宿至五更天,談性稍減,陸定妻子又喊了幾次,陸定才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陸恒出了陸公館,往林黑兒落腳之處而去。
林黑兒落腳的地方,就在法租界附近的一個平民弄堂。陸恒到的時候,早有林黑兒的姐妹等著,帶著他鉆進弄堂狹窄的街道,七歪八拐來到一處半荒廢模樣的寺廟里。
在這里,陸恒見到了林黑兒。
“陸先生!”
林黑兒高興不已。
陸恒笑道:“月余不見,這段時間可好?可有特別的感悟?”
坐下來。
林黑兒道:“還行吧。感悟是有,就是說不大清楚。上海實在太混亂了,人群混亂,想法也混亂,給人一團亂麻之感。”
她說她已經(jīng)找到了暫時的目標。
首先要徹底安頓下來。她手底下的力量又膨脹起來了,剛來時就幾個姐妹,現(xiàn)在又有了數(shù)百人!
她說:“許多姐妹生活困難,我打算先辦個營生,讓大家有口飯吃。現(xiàn)已有了粗略的計劃,但還沒有找到具體入手的辦法。”
陸恒笑道:“你是什么想法?”
她說:“我們女子力氣不比男子強,但我們有一雙巧手,我想辦一個紡織工廠,來安頓諸多姐妹。錢倒是有些,就是門路不好找。”
陸恒想了想,道:“這樣,我給你介紹兩條線。一是昨晚上的陸公館,我那賢兄陸定家中豪富,想必有門路;二是蘇州的白山堂,那是金陵白家的產(chǎn)業(yè),金陵白家本就是紡織大豪,若能走通,也是一條不錯的路子。”
似義和團或紅燈照,這樣的,能如野火燎原,因著這世道實在太艱難的緣故。
林黑兒來到上海不足兩月,沒等把天津潛伏的姐妹接過來,幾個人又發(fā)展出幾百人的團體,這不是沒有原因。
上海雖然繁榮,但這繁榮與普通人無關。
在這個地方,洋人、官府、幫派、豪商、大戶,層層疊疊壓榨,老百姓同樣是水深火熱。雖然在上海掙的多,但被壓榨的也厲害。
林黑兒如今的團體里,同樣,多是被逼的家破人亡、走投無路的女子。或是因家中有人生病,借了幫派的高利貸,還不上,然后搞的家破人亡的;有丈夫抽大煙,抽的家破人亡的;有被幫派混戰(zhàn)波及到而家破人亡的;也有交不上稅,被官府逼的家破人亡的。
凡此種種,凄慘之處,不勝枚舉。
陸恒并非鐵石心腸,聽之聞之,亦難免戚戚在心。
怎么著給林黑兒出主意,幫著這些姐妹活下來,陸恒又怎能不做?
便把白家的路子也說出來。
林黑兒高興的咧嘴直笑:“我就知道陸先生一定有主意!”
她笑起來,雖然她的容顏并不美麗,但她眼神中的喜悅和希望,是如此的明澈。這是最珍貴的。
稍作敘舊,陸恒說起了王正誼的事。
他道:“報紙上說王前輩的隊伍被打散了,有說他已戰(zhàn)死的,也有說他被俘虜;但我相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