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一歲一饑、六年一衰、十二年一荒’說法,足見自古以來災害就多發。天下興亡,苦的是百姓;水澇干旱,苦的也是百姓——一蔬一飯,來之不易;一米一粟,粒粒皆辛。這天底下最不容易的就是百姓。”
姜佛桑笑了笑:“虧得還有夫主這樣肯紆尊降貴體會稼穡艱難的父母官,既能解衣推食,又能含蓼問疾,巫雄百姓何其有幸。”
“少來這套。”蕭元度耙了下頭發,終究沒忍住,還是往那邊瞟了一眼,“真說起來,你倒是比我適合做這個巫雄令。”
至于他,完全是趕鴨子上架。就像是硬嵌進一個不合適的模子里,言行皆不能隨性,雖也能應付,到底有些勉強。
當然也有跟姜女賭氣的成分,不想讓她輕視……姜女不同,蕭元度看得出來,她是由心而發,根本不需人教。
姜佛桑靜默片刻,一笑:“夫主忘了,妾是女人。”
“女人又如何,女人也能——”蕭元度頓住。
他是想起了在南州之地見過的那些女人。
只是姜女和她們畢竟不同,她是貴女出身,許多事應是不屑為之的。
不過,回想起她與鄉民相處時的那份自在,以及夜宿靈水村時幫老丈一家做活的情景,似乎也沒甚么不一樣。
按說不應該……蕭元度又陷入了沉思。
天光越來越暗,雨完全沒有停的意思,不知還要下到何時。
姜佛桑看了眼外面,起身將書卷擱回原處,而后找來火鐮點亮燈盞。
燈火昏昏,蕭元度回過神來,見她竟是要走。
也不知怎么想的,“那個婢女——”
姜女回來這么久了,應該也知道了那個婢女的事,卻是絕口不提。
果然,她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一絲訝異也無,遑論別的什么情緒。
“妾已從方婆處知曉。”姜佛桑低首,語氣帶了點愧責,“沒把人調教好是妾得過失。”
蕭元度語氣有些沉,“那你對于我的處置可有意見?”
查出四個美婢是從范廣的一個莊子上直接送進衙署的之后,蕭元度又命休屠圍繞那個莊子繼續深挖,結果又查出莊子是本地大族湯氏低價轉給范廣的。
多低的價呢?低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也就是說,這四女最初是湯氏的人。只不知是湯氏先送給范廣、范廣再借花獻佛,還是從一開始就沖著蕭元度來的,僅是借了范廣的手。
蕭元度當即便讓人把包括凝香在內的四個美婢打包一起送回了湯氏。
湯氏被他這一出弄得大約有些懵。想見他又見不到,只好托人奉上四個婢女的買身錢,言不好白要蕭縣令的人。
倒好似這四人當真和湯氏沒半點關系。
姜佛桑道:“夫主處置得很好,妾沒有半點意見。只是,夫主若疑心湯氏,何不放長線釣大魚?不管對方打得什么主意,時間一長,尾巴總會露出來……直接送回湯氏,只怕打草驚蛇。”
人都爬到他榻上來了,還放長線釣大魚?
蕭元度微哂:“我可沒有夫人這般好的耐性,把人送回去也并非懷疑甚么,純粹覺得礙眼。”
一句夫人,讓方才暢快的氣氛瞬間消失無蹤。
或者從姜佛桑在這件事上開口之后氣氛就已經沒有了。
但她自忖并不曾說錯甚么,這不就是一個妻子應該做得么?夫主納小是因為自己不好,夫主不納小也是因為自己不好,一日三省,反思就對了。
那她表現得應該還算得體。
蕭元度卻似憋著氣,跟著又問了句:“說來那婢女確實貌美,送回去著實有些可惜,倘若我真把那婢女收了……如何?”
姜佛桑神情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