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佛桑轉過身,不期然與一雙眼睛對上。
蕭元度……
不等她張口叫出那句夫主,蕭元度避開她的視線,闊步出了院門。
雪越下越猛,才出去一會兒就落了一頭一肩的雪。
蕭元度沒有披鶴氅,他絲毫不覺得冷。有一團火在心口燒著,燒得他心煩氣燥。
他忘不了方才看到的姜女。
她轉過身來,臉上沒了面向眾人時溫軟的笑,無一絲表情,甚至有些清冷。
蕭彰大婚那天青廬內的情形是否也是如此?
不,那些貴眷比起村婦雖顯得有涵養,卻最擅以口舌殺人,姜女當日的難堪應當百倍于今日。
然而在面對自己的詢問時,偏偏一個字也未提起。仿佛不值一提,她也不縈于心。
可今日細微處的反應又恰恰說明了,她是在意的。
也是,如何能不在意?
休屠說得沒錯,她終究是個金尊玉貴的貴女,尋常村女尚且難以忍受,劫奪婚對她這種貴女來說更不啻于天大的侮辱。
即便她對扈長蘅無意,即使她以后有可能與情郎奔逃,也不代表她就愿意承受這種變故與恥辱。
更何況,自己把她搶來,大婚當日卻沒有出席。別人替他拜的天地,青廬也是她一人獨守……
一種近乎愧意的情緒涌上來。
蕭元度忍不住去想,青廬那晚姜女是如何渡過的?是以淚洗面,還是……也曾萌生過死志。
心底冷不丁一抽,自己也說不上原因,只以為方才喝了冷酒的緣故。
身體上的不適稍縱即逝,撲面的風雪也很快吹熄了胸腔那團火。
冷靜下來的蕭元度終于愿意正視一個事實——縱然他有自己的考量,終歸還是傷害了姜女。
他并不后悔自己所為。若重來一回,他或許還會選擇這般做。
只是在對待姜女上——
“……公子,你也對少夫人好些吧……”
或許,他是該對姜女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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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主。”身后傳來一聲熟悉的輕喚。
是的,曾幾何時,姜女的聲音對他來說竟已熟悉至此。
蕭元度回身,借著雪夜微弱的光亮,看清來者果是姜女。
姜女曲起的右臂上搭著的正是他那件大氅。
想起才方做下的決定,語氣下意識放緩了些:“天寒夜凍的,出來做甚。”
姜女的聲調一如往常,帶著微微的笑意:“正因如此,夫主出來該加件衣裳才是,免得受寒。”
“我又無礙……”
“知道夫主是鐵打的身骨,可夫主也當體諒妾的擔憂。”
蕭元度看著她,其實想重提那個讓他們倆不約而同避而不談的話題。
話到嘴邊,怎么也開不了口,于是伸手接過大氅,展開替她披上。
“夫——”
“你穿著,我不冷!”蕭元度說得不容置疑。
兩人相對站著,良久無話。
蕭元度看不清姜女的神情,卻不合時宜想起她先前與阿婆那番戲言——成了夫妻,淋一場雪,便就算共白頭了么。
不由嗤笑,那這天底下共白首的人可是太多了。
他要的白首,是從青絲烏發相伴相隨到白發蒼蒼,百年之后也要同棺同穴,而不是這輕飄的一句。
不過有這個意頭也是不錯的,只是姜女帶著兜帽……
蕭元度悚然一驚。
他要共白首的不是姜女,要同棺同穴的也不是姜女,為何要與姜女討這個好意頭?
“回罷。”他突然開口。
姜佛桑不作他想,只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