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殷奇哼了一聲:“蒲家是愈發放肆了。”
“哦?”姜佛桑顯出幾分詫異,“豈會?蒲家最是忠心。”
史家兄弟舉兵之初,兵馬不足、糧草稀缺,除了同族弟兄,更多仰賴著一幫同鄉,為其招兵買馬、同其上陣殺敵。而這幫人在史弼登位之后也皆被封了高官。
蒲薦長兄蒲膺殺敵無數、戰功卓越,出任東寧州牧,鎮守國之東疆。一門子弟也皆獲榮寵。
史殷奇將手中把玩的物件往案上一扔:“忠心是忠心,只不知忠的是誰。”
姜佛桑為他斟茶,也不多言。
其實不問也可以預料到。
要說蒲氏一族,原本也非小戶,然與封疆重臣相比又是霄壤之別了。驟然掌管一州、軍民同治,權柄在握,難免飄飄然。
這幾年蒲膺在駐地胡作非為之舉不絕于耳,受賄索賄、克扣士卒糧餉,魚肉百姓、刮盡民脂民膏,被東寧州百姓稱為害民賊。
前面二王念在蒲家功高,對他也只是申斥而已。
姜佛桑相信,惹史殷奇不快的絕對不會是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果然,停了一會兒,史殷奇自己耐不住就把原因道出。
竟還不止一樁——
蒲膺目中無人,出迎王駕時以甲胄在身為由,未行全禮……
蒲膺在當地所建府邸比他的行宮還要奢華,活脫脫一個國中之國……
這些尚且可以忍受,史殷奇隱約聽聞,蒲膺曾與人飲酒,醉后痛哭流涕,有懷念武王之辭。
姜佛桑眼尾揚起,“大王會否聽錯了?”
史殷奇搖頭,臉色愈發陰沉:“他還曾與人言:‘武王的子嗣長大了’。”
大成開國之君王史弼,謚號曰武。
武王共有四子,年長的兩個早已戰死,剩下的兩個到武王薨逝那年也不過才舞勺之年。
武王念在江山初定、不宜立幼主,權衡之后,把大成基業交到了與他一同打天下的同胞弟弟,也即文王手里。
文王跟武王承諾,待江山穩定、侄兒長成,便把江山交還。
結果文王兩年后就駕鶴而去,侄兒仍舊年幼,江山到了業已成年的親子史殷奇手中。
朝中文武對此各有一份揣測在心,但誰也不敢宣之于口。
蒲膺這話,分明是暗示史殷奇該踐行前諾了。
“蒲家跟著武王起事,恩賞也受自武王,難免念著武王恩情……只不知這些傳言大王從何處聽來?望風捕影,恐冤枉了好人。”
史殷奇道:“既入我耳,自有門道。”
“那……”姜佛桑斟酌著,“還是查實了為好,若無確鑿證據,貿然降罪,會帶累大王落下屠戮功臣的惡名。”
“孤初聞之時本欲將蒲膺殺而后快,被近身郎官攔下。他給孤出了個主意,讓蒲膺護送孤回來,蒲膺倒是也沒敢違逆。”
隨即又道:“這也并不能就證明他的忠心,別讓孤查出什么來!”
…
“大王英明。”姜佛桑適時送上贊美,“蒲膺雖劣行累累,其在軍中卻有一定積威,若當時便把他殺了,引起軍中嘩變,東寧州大亂事小,若危及了大王,如何是好?蒲家若真有二心,自有處置的時候。”
史殷奇抓過她的手,拍了拍:“多虧了你。那個郎官還是你舉薦的,叫商什么——”
記不清了。
姜佛桑笑笑,若無其事抽出手,微欠身,把案頭積得厚厚的奏表移到近前。
這些都是分門別類好的,有陳政要的,有言兵事的,有進諫的,有舉劾的,當然也有專門歌功頌德的。
姜佛桑逐一批閱過,只留下些覺得史殷奇有必要過目的重要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