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他只要往城中去,滿耳聽的都是妖妃怎么亂政害人、君王又是如何寵愛妖妃。
即便他知道傳言不可盡信、內里另有隱情。即便他相信很多事姜女都有不得已而為之的苦衷。
但……他不想姜女這樣,他不想姜女經受這些,更不想姜女攪合進這潭渾水。
還有姜女心神受損、情志所傷而導致的不寐癥——因何心神受損,又為誰情志所傷?
這些問題不停堆積盤旋,他早已不堪重荷。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離開南州,你想要的我一樣能給你?!?
“我想要的?”姜佛桑低低一笑,轉身望著窗外,“我想要的,為何就不能自己取呢。”
“你取?”蕭元度追上前,將她扳轉過身來,“你知道你將會面臨什么以及付出怎樣的代價?”
“我知道。”
“即便手染鮮血?即便不擇手段?即便要拋卻良知?”
“是!旁人走這條路可以付出的、可以經受的,我一樣可以。”
姜佛桑望著他,輕抬下巴,明白無誤地告訴他,他想說的那些她再清楚不過。
“沒有人可以擋我的路?!?
說出這話的姜女十分得陌生,陌生而冰冷。
蕭元度卻已不覺震驚。
或許,這才是她,她從來就是這樣的人。
失神片刻,沉聲問:“那些東西就那么重要?比我重要?”
姜佛桑沉默一會兒,反問了一句:“你當日決定新娶,難道只是因為對我心灰意冷,就沒有半點對權勢的野望?”
蕭元度愣了一下。他想起了扈長藺的那番話。
“就像,你決定放下一切脫離蕭家,難道只是因為要來尋我,而沒有半點是因為不想被心里的欲念吞噬、最終走上弒父殺兄之路?”
蕭元度眼神微閃,避開了她的視線。
“我相信你是為了我——我是主因,但我不是全部,對不對?”
姜佛桑沒有追問于他,也不是非得到答案。
她只是很平靜地講述,講述彼此心里那切實存在卻被有意無意忽略的陰暗面。
“即便我跟你走,咱們離開南州,接下來呢?擺在我們面前的路似乎并不多。
“若然萬幸,蕭琥肯看在你的份上重新接納我,咱們重歸蕭家。你,仍舊是威風堂堂的五公子;我,只有無盡的妥協才可以換一個相對的美滿——我要不斷證實自己,證實我對蕭家的忠誠、對你的忠誠,謹小慎微直耗到蕭琥死。我還要確保你能待我十年如一日?!?
這樣的美滿又是誰的美滿?
何況,比起為間的經歷,蕭琥更忌憚的是鄭師那句讖言,是必不肯接納她的。
“或者我甘愿陪你落草,咱們去九牢山,等過個幾年,趁天下大亂奪下平州。奪下平州以后呢?蕭家要南進,必取平州,屆時父子手足對壘,你當如何抉擇?”
這個選擇其實蕭元度早就已經做出。
上一世,被誣陷、被逐出家門,遭受了那么多,在外也漂零了那么久,一直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舍死忘生才拿下的平州。
就因為對蕭元胤的虧欠,因為蕭琥病榻上的幾句軟語,他最終將平州拱手……
他其實從來也沒什么野心,甚至他的心比蕭家多數人都要軟。
不然之前也不會天真地相信蕭琥真得會成全他們,更不會滿懷憤恨怨念地重活一回卻仍舊把蕭琥身體康健與否掛在心上。
姜佛桑早就看清這一點。
她喜歡他這一點,卻也害怕他這一點。
尤其在她與蕭家,或者與蕭琥必然對立的情況下。
在姜女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神注視下,蕭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