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她不是南州人,她也不是中州人,她的老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姜佛桑問她是不是被牙人販至南州的。
她想了想,點頭:“許是罷!就是這牙人不太地道——”
那么多太平盛世,空投哪個朝代不好,非投到個山河涂炭人命如草芥的王朝末年,還是流隸。
流隸一般指流亡他鄉的微賤之民,以及被官府流移它處的罪犯賤隸。
五仁是后者,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反正醒來正被鞭子抽,來不及反應就疼得滿地打滾。
隊伍中那么多人,全都麻木地看著。
最后,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站了出來,握住了鞭尾:“再打就死了。”
押解的將官倒不怕這個,卻也知再耽誤下去必錯過宿頭。拽回鞭子狠抽了那男人一下:“多管閑事!”
五仁趴在泥坑里疼得直抽氣,還不忘想:“這可真是個好人。”
后來她才知道,這個好人叫史弼。
她也弄清了自己的來歷。
一個因奉養殘爹病娘而遲遲沒能嫁人的山女,瞧著二十五上下,還挺有力氣的,一看就沒少干活。
前不久爹娘死了,本就欠了一屁股債,朝廷又一再加征稅收,且規定任何情況都不許豁免,交不起的便要被流移去邊境……
原來是窮罪。
隊伍中和她同樣罪名的不在少數。
史家兄弟例外。他們非但不窮,還是下羅縣旌德村的大宗,族人眾多。
之所以成為流隸,是因為毆瞎了縣令愛子的一只眼。
年初,縣令小兒子游玩時經過旌德村,相中了史家幺妹,要將其帶回縣城做妾。
史家兄弟肯定不能眼看著,攔阻時雙方發生了沖突,失了手……
史家祖上為避戰禍舉家從中州遷徙而來,經幾代人繁衍,雖已是村里大族,也就占個人口多,族中并沒有多出息的人材。
縣令本是要砍他們腦袋的,家里賣田賣地疏通了一圈這才改判。
要說輕判也實在算不上,且不說邊關多兇險,搞不好都撐不到邊關。
押解的官兵不把人當人,牲口一樣任意鞭打責罵,食不果腹、不得休息,又是酷暑天氣,濕熱盛行,每日都有人死去,他們也不管。
人數有缺,等快到地方隨便抓些鄉民補齊便是。要緊是按時抵達,否則他們這些胥吏是要被殺頭的。
然而南州的夏季最是多雨,連續的降雨導致隊伍無法趕路。官兵恐延誤了期限,揮鞭催趕他們冒雨前行,結果碰上了山洪暴發。
死了許多人。
五仁總算幸運了一回,合腰粗的樹木被連根拔起,她趴在那樹上漂浮了一陣,不但死里逃生,還沒怎么傷著。
史弼就沒那么幸運了,他走在隊伍前頭,雖然跑得夠快,還是被山上滾落的石頭砸中了后心。
殿后的官兵倒是沒死幾個,見情勢不好,全跑了。
五仁也想跑,但她想著不能忘恩吶!
于是靠著崖壁等山洪過去,找到史弼以后,吭哧吭哧費了半天力把人從泥坑里刨出來,發現還有氣,背著他在滿是淤泥石塊的路上走了許久,終于發現一個村落。
她的運氣又爆發了一回,這個村子正巧來了位游醫。
不是一看就很有經驗的老郎中,瞧上去比她還小,長相嘛,細眉俊眼的,有點不夠“穩重”,但有總比沒有好。
小郎中也不多話,用實力獲取了她的信任。
等史弼醒來的那段時間五仁與他閑聊,得知他叫辜百藥,才出師不久,之前一直跟著師父在深山習醫,史弼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病患。
五仁深表同情,同情史弼,也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