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不需明燈
自回憶里抽離,姜佛桑仰頭,望著墻上的畫像。
先生可有后悔過呢?她一直想問。
不是指達到人生頂峰卻未能適度掌控進退之間步伐的悔,不是“文種善圖始,范蠡能慮終”她慕的是范蠡卻偏偏做了文種的悔。
先生難道真是長于謀國、短于謀身嗎?
未見得。
“先生是把太多光環加在了那人身上。”
這句是她當時想說而未說的,如今只能對著畫像說出口。
光環推給別人、削弱自身鋒芒,為了不惹猜忌又不經營自己的勢力,這不就等同于把自己的全副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別人手上。
可那人已經不是和她性命相托的史弼,他成了君王。
賭人心,偏偏人心最不可靠。
何況是君王之心。
奇異的是,前世里被姜佛桑認定為得魚忘筌辜恩負義的史弼,今時今日,他的心思她竟也能理解上幾分。
國朝初立、百廢待興,他需要五仁那樣一個有力膀臂。
而當朝局穩定、君權地位鞏固之后,就不想再有人掣手掣腳,更遑論與他并駕齊驅。
集權的決心、懷疑的種子……隔閡已現,再有人從旁迎和挑唆,君臣離心是必然。
先生沒有等史弼費心思來削自己的權,直接引退,算是一種自保。
卻已經晚了。
她愿意退,史弼不可能再放她走。
且不論史弼究竟有沒有對先生動過殺心——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自然害怕在未來的某一天,先生與他分道揚鑣后再重新推一個南州之王出來。
撇開這些,先生太過了解史弼了,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了解他的一切——這是十分可怕的。
任何人都不會允許一個熟知自己底細卻又無法控制的人待在身邊,更不可能放任她遠離自己視線。
倘或先生想對史弼不利,只需將一些不宜見光的事透露出來,史弼立刻就會身敗名裂、盡失民心……
所以,先生的結局幾乎是必然。
至于史弼在奪權之后最終也沒有將先生殺害,是為了堵悠悠眾口還是真地念著一份舊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姜佛桑想,事情本可以有另一種走向。
如若史弼稱王之后剛愎自用、濫施權力、偏聽偏信,礙于己身的局限性無限地貪權與膨脹,猜忌并且大肆誅殺功臣,凡是不聽從他的人都會招致殺身之禍……
那么先生還會放手得那么干脆嗎?
只可惜,她把史弼教得太成功。
成為君王的史弼沒有得意忘形,也不再貪圖安逸享受,而是一心一意要做個好國君。
先生最初所想不正是希望有個好君主來拯救南州生民于水火?
而且當時的情形,只怕史弼早便做好了防范,就等著她走出“成為反臣”的一步。
即便史弼沒有,主動權仍在她手里,但凡她有所動作,哪怕露出一絲口風,也必將在朝中和軍中引起動亂,這股震蕩進而還可能波及整個南州……
內部的權力爭奪會拖垮一個新生的國家,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
數年成果毀于一旦,再把百姓和更多無辜的人拖入戰火之中……
這不是先生想看到的。
所以對于史弼的發難,對于那一樁又一樁欲加之罪,她沉默不發一言。
姜佛桑猜測,先生應當也有些成全的心思在里頭——用她的配合,在成為君王的路上送史弼最后一程。
對史弼的成全,也是對她自己的懲罰。
是真正心灰意冷了罷?
所以她其實從未想過離開南柯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