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原來不是
姜佛茵和芮娘的關系最初并不算差。
姜佛桑被囚競都王府之初,沒有一點消息傳出,姜佛茵吃不下睡不著,身旁人都勸不好,虧著能言善道的芮娘從旁開解照拂。
姜佛茵那時覺著芮娘簡直就像是自己的另一個阿姊,直到知曉了芮娘的過往。
南渡后的姜家已非以往,她如今也脫離了姜家,這幾年在堂姊的教導下更盡量摒棄了世家女的傲氣和根深蒂固的門戶之見,寒門庶族也好、蓬門小戶也好,都能做到如常待之。
然而歡樓女子……
在姜佛茵地認知里,歡樓女子就代表著下賤。
京陵貴女們提了都嫌臟口的存在,她無法接受和這樣的一個人為友。
芮娘多敏感吶?自從察覺到她態度上的轉變,便也就少找她了。
不過同處萬錦園中,總有碰面的時候。
芮娘照常招呼,姜佛茵卻覺如鯁在喉,看對方怎么都不順眼,說話也帶著刺。
芮娘也不慣著她,直接懟回去——都已離了歡樓,誰還樂意熱臉貼冷屁股?又不是恩客,更犯不上忍氣吞聲。
姜佛茵哪里是芮娘的對手?回回都被氣哭,愈如此愈不肯干休。
兩人梁子自此結下,時時處處針鋒相對,見面必要斗一番嘴。
拜芮娘所賜,姜佛茵現在嘴皮子都利落不少。
姜佛桑看得出,芮娘并未真惱,她見慣了風浪的,逗佛茵就如逗弄小童。
佛茵也不是當真抱有惡意,觀念的轉變非一朝一夕。但無論如何,她的態度實在有些傷人。
之前說過她一回,她似聽非聽。這次過來本打算再與她談談,就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何時想通的?”她問。
姜佛茵略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如實說了心底話。
“阿姊你也知道,京陵高門多豢有家伎,再是色藝出眾,說到底也只是個玩意兒而已。似那些久處風月之地的私妓,言行輕浮、舉止佻達,就更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了。我原以為她們是自甘墮落,原來不是的——”
貧窮、災荒,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導致她們被掠被賣。被人儈販賣也就罷了,更多是被父母家人賣、被夫郎賣……
她們可沒有任何仰仗,沒有家族撐腰亦沒有親人營救,更沒有一只能拉她們出深坑的手。
“我原以為歡樓是歡愉之所,她們過得皆是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的日子,無憂無慮,至少吃穿不愁。原來也不是的——”
聽聞歡樓女子活過三十的都少之又少。萬錦園里收容的那些歡女,無不是一身的傷、一身的病,真正的全乎人幾乎沒有。
日復一日,她們用香粉和錦緞掩蓋住身心的傷痕,倚門賣笑、憑樓攬客,多攬一個恩客便可少挨一頓毒打,便不會很快淪為卑屑妓——那樣自己本來就注定不長久的生命將更快地迎來終結。
恩客尋歡而去,所見皆是春光明媚,又哪里看的到幽怨的眼淚、聽的到將死的悲鳴。驚慌失措、瑟瑟發抖在他們眼中都成了可堪把玩。
即便如此,還要被恩客埋怨薄幸,被世人指斥辱蔑。
迎新送舊知多少,故落嬌著淚兩行——不然呢,還要這些短命的、可憐的女人如何呢?真心誠意愛上那些沖她們皮肉而來的恩客嗎?
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舊人都哪去了?誰會在意。
衰老和死亡總是讓人敗興的,恩客來此只圖感官之愉悅,所以她們要笑臉相迎、要高高興興,要自愿、要順從。
哪怕華服包裹下是殘破不堪日益腐敗的軀體,只要外表是年輕的、是娟好的,那就好。
至于滿身毒瘡、呻吟將死的那些……不能稱做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