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不于常,惟歸有德。昔者帝堯禪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孤即位已來,德政不修,屢生禍端,使賢能埋沒忠良枉死,更險致江山蕩覆……賴琦瑛神慧,拯茲難于四方,決百勝于千里,潤之以風雨,震之以雷霆,以保綏我宗廟,豈予一人獲益,俾南州氓黎實受其賜……至于上天垂象,四靈效征,圖讖之文既明,人神之望已改;百工歌于朝,庶民頌于野……自非百姓樂推,天命攸集,豈伊在予,所得獨專!是用仰祗皇靈,俯順群議,敬禪神器,授王位于爾躬……”
詔書中先責己過——
細數了他自即位以來的種種罪行,驕奢淫逸、荒廢怠政,殘害忠良、濫殺宗親,政刑失錯以致內外離心……
而后對琦瑛妃的德政良行大加贊揚——
若不是她膺期命世、扶危拯溺,大成江山豈能危而復存?
最后點明主題——
由于他的無德無能,使得大成氣數已盡,被上天所徹底拋棄,姜氏功德巍巍、合該受命,所以他要追崇堯典避位讓賢。
禪位這種事,中州那邊倒是有發生過,于南州卻是亙古未有的,就和先前的那份罪已詔一樣。
不,不一樣。罪己詔帶來的只是震驚,這次群臣已震駭到失語。
然再震駭又能怎么辦?
回想國君即位以來琦瑛妃所作所為,她分明圖謀在心,有備而來。
暗中蓄勢、積累資本、擴張勢力,留心朝堂政局、磨煉政治才能、逐步施加自己對朝政的影響……這一切都已完成。
南征之戰讓她的權力聲望皆到達了巔峰,告廟一事讓她的野心赤裸裸袒于人前,同時也是昭告群臣,她的蟄伏到此結束。
之后每一步無不是昭示自己的大權,昭示自己即將取代國君……
而在此以前,更早之前,說不定競都王府的時候,溫水煮青蛙就已經開始了。
中州天子禪位,多是不得不禪。國君看似主動退位,看處境也是不得不退。
沒見禪位詔書才下不久二十州州牧就紛紛送來賀表?可見各州長官以及各地領兵的鎮守、將軍,基本都只聽命于琦瑛妃了。
更不用說宮城內衛、王城諸門屯兵以及負責拱衛王城的五營軍士,還有駐扎于京郊的那大批南征軍……也即是說,琦瑛妃已經完美掌握了全國最精銳的中央禁軍和全國絕大部分兵馬的指揮權。
兵馬在誰,權柄就在誰,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有此絕對的軍事力量作為保證,琦瑛妃完全可以迅速地接手史家政權,別說引起局勢動蕩和內亂外戰,連浪花都翻不起。
再有就是,禪位詔書中說“百工歌于朝、庶民頌于野”,并非夸大。
自告廟以來,奉常掇拾了天文符瑞數十條作為琦瑛妃受命的證據。而祥瑞、讖文、天象這些又是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街談巷議中百姓已經很好地接受了這個天命新君,畢竟現今王位上坐著的國君也實在沒有值得人留戀之處。
天時地利人和,大成氣數既終,天之歷數到了姜氏,那么昊天之命誰敢不受呢?
國君被架空,成了一個空殼君王,手下已沒有一兵一卒,禁軍近侍全部都是琦瑛妃的人,吃喝供應說不準都得仰仗琦瑛妃,除了屈膝已是再無他法,和平退位反而可保全一宗族眾。
就是有一點,中州天子多是禪讓給權臣,國君卻是禪讓給后妃……倒比中州那邊近一層。
這當然是聊以自慰的話。
但對百官來說,琦瑛妃為君王,他們的確要容易自處得多,至少不必日日懸心吊膽,時時刻刻擔心因一言之差便導致身死族滅。
又有“濟濟多士,明知孤意”在前,是以“庶官群辟,改事新朝”也就不是很難接受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