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姜佛桑即位已來,立王夫的事朝臣已上疏提過好幾回,皆被她擱置了。
今日由商泉陵提起,她倒沒有置之不理,“你覺得我該從偃家挑選一位王夫?”
“偃太尉沒有在即位大典時撂挑子,一切就還有的商量。”
姜佛桑心道,偃謂若真是在她將將即位時便稱病不朝,那就不是僵局,而是有意給她難看,成心撕破臉了。
且不說禁軍內衛,那時節南征軍可還駐扎在城郊,除非偃謂想搭上偃氏一族的命博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他偃謂能歷經多朝屹立不倒,靠得不就是這份明識時務么?
但只靠識時務,偃家絕走不到今天。
他此回稱病,不管是真對征滄州一事的不滿,還是以此為籌碼——滄州戰局不明,她又深陷輿論漩渦。近來朝野間不乏指斥她專欲好戰好大喜功的聲音……
偃謂選在這個時候,不就是篤定她為了顧全大局必會妥協讓步?
“那么挑誰好呢,”姜佛桑似笑非笑,“偃越如何?”
商泉陵道:“偃氏一族多出才俊,大王或可另選一人……”
“如果說偃家我就看中了偃越呢?”
商泉陵面有難色:“只恐偃太尉不樂意。”
王夫該與王后同,不得領兵,不得掌權,不得從政。
子孫輩中偃謂最為器重的就是偃越,對他寄予厚望,瞧著將來很可能要把偃氏門庭交由他支撐,成為王夫于別人是恩榮,于他就未必了。
偃家子孫眾多,挑一有貌有才者與王室聯姻算不上大事,偃謂必也樂見其成,但他絕不可能讓自己辛苦栽培的長孫埋沒于深宮。
真要是在此事上松了口反而更值得擔心,擔心偃家是否所圖更大……
當然,商泉陵也看得出,國君也并非真地看上了偃越。
干脆直言相問:“大王可是有意以五公子為王夫?”
姜佛桑道:“若是呢?”
商泉陵沉默了一會兒:“中州不乏與皇后琴瑟相調的天子,卻少見肯讓渡一半權柄與皇后的天子,任是如何恩愛……中州的天子也根本不會在乎后宮中多一人還是少一人。”
“你究竟想說什么。”
商泉陵不再兜圈子:“敢問大王,五公子成為王夫以后,會否釋兵權、退還后宮?”
姜佛桑望著他,笑意消隱,鳳目寒人。
君王之威,不惡而嚴,何況她的不悅已如此明顯。
商泉陵頂著威懾道:“臣知曉大王與五公子曾為夫妻,情深意篤、兩不相疑。然天無二日,五公子為王夫后,如不釋兵權,臣子將如何自處?五公子的部將又會如何想?時日一久他們當真還會記得自己該效忠于誰?五公子不會有異心,卻難保有心人不會借此生事,大王又何必給自己和五公子之間埋下此隱患?再者,大王可有想過,你若為五公子破此先例,后人又當如何?難道每一任國君皆要遵循此例?”
姜佛桑緊抿唇角,良久吐出四個字:“你多慮了。”
有蕭元度在,王夫之位她從未屬意過第二個人。
釋權她未曾想過,破例倒是想過。
但……商泉陵話雖刺耳,他所言卻并非全無道理。
王室重成法,先例一開,后人便只能恪守。但后人未必有他們這般幸運,能夠完全做到戮力同心不相疑、始終不為人所趁。
有關此事姜佛桑與蕭元度也早就商議過。
蕭元度雖則在意那個名分,但讓他放下手里的一切,終日待在王城無所事事,或者只做些安樂撫民的事……他不是很情愿。
他還要為姜女開山劈路,并不想做個有名無實的吉祥物。
姜佛桑知道了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