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底的滬上乍暖還寒。
谷庵升與鄭觀應從匯中飯店走出,各自伸手接過隨從手上備著的大衣。老谷的是一件呢子風衣,鄭會辦的則是一件毛皮大氅,鄭是廣東人,年紀又大,怕風寒。
正巧,門口走過一隊戴著頭巾的巡邏阿三, 行人連忙避退,若論殖民地的治理,英國堪稱當世第一,阿三們一個個服服帖帖,但卻是眼高于頂。提個棍子就喜歡在街道上轉(zhuǎn)悠,似乎在給主子說, 爸爸, 看我多努力工作。
鄭觀應眼神中閃過復雜,谷庵升卻是雙眼微微瞇起, 英租界這塊最是惡心人。
“谷掌柜,走走?”
“那就走走!”就當是陪老年人消食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鄭觀應又接過隨從早就準備的好的暖手香爐,胳膊與手沒入大氅,仿佛一個帶著腦袋的人形傘狀物。
倆人向著黃浦江邊走去,如今的滬上分為三個區(qū)域,滬上縣城、法租界與公共租界,公共租界又分東、西、北、中四區(qū),中區(qū)也稱英租界、北區(qū)為美租界,都是如今黃浦江陸家嘴對面的區(qū)域,也就是浦西最為繁華的街道。法租界也有部分在黃浦江邊,如同一個“丁”字形。
天色慢慢昏黃下來,黃浦江上商船依舊川流不止。
站在江邊,鄭觀應看了半晌, 指著江對面繁忙的兩處碼頭說道:“那里是太古碼頭、那里是怡和碼頭!”
太古、怡和洋行是英國的公司, 1860后控制著長江上的貨運, 輪船招商局成立的目的便是搶回這一部分市場, 之后更是加入與英資太古洋行的激烈競爭。
“那里應該是招商碼頭了吧!”谷庵升指著太古碼頭往前一處區(qū)域說道, 在這里看是看不到了,但方向是對的。
“嗯!”
“李中堂還是有遠見的,招商局官督商辦也的確從洋人手里搶回來不少的市場。”谷庵升說道,輪船招商局也的確從太古洋行手里搶回來不少的貨運生意,也算是為國人的自主性做出了貢獻。
“是啊,但是還是不徹底,國家積弱啊。”鄭觀應略做感慨,隨即話鋒一轉(zhuǎn),語氣中帶著期待:“不知何時你們漢耀的東家能來一趟滬上?”
對于朱傳文,鄭觀應很是好奇,因為山西人的原因,晚清的票號業(yè)務(wù)很是發(fā)達,這其實是在1860年前旺盛的生產(chǎn)力帶來的必然因素,錢通天下,貨才能通天下。
關(guān)東更是如此,雖然徐世昌對于關(guān)東的改革雖然解決了一部分,但關(guān)東發(fā)展還是需要錢,錢莊、票號依舊存在, 僅僅是整治了金融體系雜亂的大方向。在這樣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家實業(yè),不同于安徽、滬上興起的紡織、面粉,而更是直接步入了機器制造,這能力委實不小。
從炮開國門后,鄭觀應作為少有睜眼看世界的人物,其實先后總結(jié)過很多不足,現(xiàn)在的票號業(yè)務(wù)其實已然成為了一個弊端,沒錢可掙,這些票號成了放利子錢的毒瘤,滿大清都是如此,鄉(xiāng)間更甚。
清國要趕上西方,光改經(jīng)濟是不行的,必須進行全方位的變革,不是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而是重構(gòu),是社會的全面改造,鳳凰需浴火重生,方才能涅槃。這一思想其實在他所著的《盛世危言》中有著詳細的描述。
盛世僅僅是吹捧,危言才是核心。
“鄭會辦,我們東家也是很仰慕您,但是您知道的,東家現(xiàn)任冰城公議會副會長,每天還要處理一些冰城的事物,實在是身不由己。”谷庵升代表朱傳文拒絕道,來滬上,以自己東家現(xiàn)在的性格那是想都不要想了,這瓷房子的安保不斷加強,暗處更是有多雙眼睛在盯梢,讓一眾掌柜在茶余飯后放心中,更是覺得安心。
朱傳文可是漢耀的靈魂!
谷庵升這話說的其實也不是拍馬屁,《盛世危言》的大名朱傳文可是聽說過,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