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參的話讓陳平的壓力倍增,他有些慚愧對個人利害計較得太過。劉盈的身體都那樣了,還在心系天下,照顧著自己的兄弟。
仔細想想,陳平最應當做的,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天下人為先。劉盈是一個益友,陳平又再次像以前找了劉盈。
陳平從來都知道,劉盈有一副七竅玲瓏心,什么都看得通透得很,可好多事都不說破,對陳平這段時間的表現,劉盈也是如此。陳平心里是清楚的。
沒有討論朝中事務的劉盈在陳平面前表情很是放松,他對他說道,
“每次和陳愛卿聊起我父皇的過往,我都會感慨良久。老實說,以前他在時,我心里對他在彭城外把我和我皇姐扔下馬車的事還是很介意的。
畢竟他是我父親,小孩子只有靠父母的庇護才能平安長大。
后來,當他去了,我不得不在母后的羽翼之下開始撐起這大漢天下時,才慢慢地體會到他的不易與艱難。
多年以后,我才慢慢地體悟出他一直在用他那特別的方式保護著我和母親。
我有一個很好的父親,也有一個偉大的母親。在這一點上,我和天下的大多數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劉盈的話有點像蕭何臨終之語,聽得陳平的脊背直冒涼氣,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母后在朝中處處用強,我知道這是不行的。
以前父皇在時,朝臣因著對父皇有忌憚還對他容忍幾分。以她的聰慧,大概也是能看到這點的吧。
可是她為了保護幼弱的我,卻跟那些個功臣處處用強。我知道,那些個功臣好多私底下對她還是不服氣的。
說到底,沒有他們的幫助,我父皇當年什么事也做不成,最多就算是沛縣一個不死不活的亭長罷了。”
陳平聽到這,面色大駭。
劉盈卻笑著說道,“不用下跪,死啊活啊地山呼。你不是外人,我和母后都清楚,你和外邊的大多數功臣都不一樣,你是真心實意地為我大漢天下好,是我和母后最可依賴的人之一。”
陳平聽到“之一”而不是“唯一”兩個字,心里這才安然下來。
劉盈說道,
“朕與你推心置腹,也不是完全沒有私心的。
朕看得出來,如果有一天朕不再坐鎮朝堂,他們會聯合起來向我母親發難的。
朕希望你能看在朕與你君臣一場的情分上,助朕的母后能晚年安然。”
陳平知道,即使沒有自己,憑著呂雉手上掌握的那些個兵權和其他的權力,她也能握穩朝堂,當然,朝堂能不能像現在這般地運行順暢就不一定了。
朝臣們可是有想法有情緒的,跟提線木偶不一樣。
不勞劉盈叮囑,為了天下百姓的安寧,只要呂雉能穩得住局勢,陳平都會幫她到底。
可有些話心里清楚,在嘴上卻不能那樣說,尤其是在君王面前,即使你在全力地輔佐于他,也要足夠地低姿態,融洽君臣關系才行。
陳平回道,“陛下就像冉冉升起的太陽,正當壯年;皇太后娘娘福慧雙修,是有盡享兒孫的福氣的。
陛下會好好地照顧她,臣也會從旁協助的。”
劉盈聽完陳平的話,眼神中有欣慰,而后又嘆了口氣,定定地看著戶牗處,
“朕想朕現在能體會到父皇當年想守護我們兄弟幾人的心情了。當年就是在這,父皇也是像朕這樣坐在這,把朕的幾個兄弟托付給朕。
可是朕卻不能像他那么做。
朕的兒子們都太過稚嫩,注定享不了國運。如果他們足夠聰明,認得清現實,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朕太清楚了,他們的身后有他們和當年的戚夫人的母親一樣愚蠢貪婪的母親,和比狼還要狠的外家。
幼弱的他們是無力選擇自己的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