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西軍沿著官道行軍,隊伍蜿蜿蜒蜒,錦旗高展,站在太原城樓上一眼望不到盡頭。
河東路宣撫使太原知府張孝純臉色蒼白,大袖在風中被吹得獵獵作響。一雙細目死死盯著遠處緩緩而來的童貫的大纛,眼神中迸發出決絕。
一旁的幕僚見主公臉色不佳,心中暗自一嘆,難道童貫真的準備發動玄武之變么?
“宣撫使,童相現在是不是奉旨回京我們都不清楚,皇家的事情插不得手,何況官家還在。”
幕僚的話在大風的撕裂聲中清晰傳進張孝純的耳朵里,讓他原本充血的眼眸慢慢清明起來。
是啊,官家還在,童貫帶兵進京或許是官家的意思呢?
天空的顏色很是灰敗,給人一種不詳的感覺。
張孝純使勁甩了甩袖子,黑著臉道:“回府?!?
童貫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了,俗語人到七十古來稀。到了他這個年齡早就應該什么都看透了,何況他還是個殘疾人。
可是權利這個東西會讓人上癮,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封王,在青史里留下自己赫赫威名。
他的功勞距離封王也就差一步吧?也許這一次……
童貫與一般太監最大的區別就是頦下有須,就是下巴上面長胡須,絕大部分太監是沒有的。咋一眼看去,還以為他是堂堂男子漢呢。
現在年紀一大,胡須也稀少了許多。童貫特意將胡須用綠色布套裝起來,據說關羽關二爺便是用綠色布套裝胡須的。
遠遠望見太原城樓上一襲紫衣轉身下樓,便曉得河東宣撫使太原知府張孝純來迎接自己了。
童貫心里有一絲不快,按照禮儀張孝純應該遠出三里迎接的。不過在城門口迎接也不算失禮,畢竟他童貫率領大軍過來,可不是打了勝仗凱旋歸來。
一旁另一個太監譚稹見童貫面色不虞,于是圓場道:“永錫的脾氣你又不是不了解,做事情一板一眼的,如今在城門口迎接已經算守禮的?!?
永錫便是張孝純的字,古人叫別人名字是不禮貌的,一般都稱呼別人的字。
這個譚稹也是趙佶深為信任的大太監,如今也要五十多歲了,居然臉皮光潔如剝皮雞蛋,看上去依舊很嫩,也不曉得怎么做到的。
譚稹的面子童貫是要給的,且不說他常德軍節度使的身份,就是深得趙佶信任這一條,童貫也不敢也不能隨便給他臉色看。
童貫收斂面上的不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老譚啊,我怎么會計較這些事情呢。永錫是個頭倔的,所謂文官風骨么?!?
譚稹瞇著眼向城門望去,慢慢的臉色陰沉起來,除了幾個站崗的廂軍,哪里有張孝純的影子。
童貫也在看,發現張孝純壓根就沒有迎接,心中不由大怒。
雖然說文官顯貴,但是起碼的禮節都不顧,難道真的看不起他們二個宦官?
心中氣歸氣,卻也是沒有膽子與張孝純計較。有宋以來,文官的地位便是最高的,若是童貫以此理由發難,搞不好會被文官集團群起而攻之。
童貫畢竟是見慣了風浪的,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片刻便恢復了平靜。
常德軍日常的給養都要靠太原府供給,張孝純平日里做事認真,從未刁難過常德軍。也是因此,譚稹與張孝純的私交還算不錯。
偷眼見童貫臉色變了再變,最后恢復正常后,心里的大石這才落下。
放心是放心了,心里卻是奇怪,張孝純與一般的文官可不一樣,平日里絕不會做出如此失禮的事情,今天這是怎么了?
張孝純回到府衙,坐在椅子上生悶氣。想到不堪處,雙手都不由自主有些發顫。
幕僚見自家主公悶悶不樂,心下暗自一嘆,“宣撫使,如今童貫大軍入京已是定局,我們遠在太原,京都的局勢也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