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回到家時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又冷又累又疼,嘴唇凍得發青,進門第一件事不是用電臺給指揮部報平安,而是趕緊倒空熱水瓶里的熱水洗澡,她把自己浸泡在水盆里,頭耷拉在盆沿上,一張臟兮兮的小臉,望著空氣中升騰的白色蒸汽雙眼無神,久久地發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鏡子里那個女孩赤裸地泡在水里,躬起來的背上一截一截突出的脊椎骨,真瘦,不像個人。她怔怔地看著鏡子外的人,頭發被泥水結成一片片,真臟,也不像個人。
要是老師還在,她就要蹲下來撓自己頭了。
丫丫你怎么臟得和外面的流浪狗一樣?
她鐵定要這么說。
離我遠點,不洗干凈不準靠近我!
她還要這么說。
“哈……哈……哈啾!”
冷水里泡久了,果然要感冒,不僅要感冒還要痛經,兩條清水鼻涕掛了下來,半夏用手擦,左手擦完右手擦,擦完又往下掛。
熱水逐漸把皮膚泡得通紅,熱水驅散了寒氣,周身才暖和起來,最后女孩站在鏡子前看自己,真憔悴,人都變形了,渾身青一塊紫一塊,胳膊肩膀腰腹小腿傷痕累累,看上去像是個剛下火線的傷兵。
真是兇險。
差點就沒命了。
地下比地面上還危險,她寧可被大眼睛追殺也不想墜入湍急的暗河,盡管暗河救了她一命,可如果不是背包,半夏現在就是一具浮尸,被大眼睛砍掉頭總比在幽深漆黑灌滿海水的隧洞里淹死痛快。
半夏回想起剛剛見到的大眼睛,很難想象那東西究竟來自于何處,紅色的虹膜像是永遠朝深淵流瀉的血海,而黑色的瞳孔就是深淵,那究竟是怎樣的怪物?它行蹤詭秘,神出鬼沒,而且總是能發現自己,眼神賊精賊精的。
她對它的視線記憶猶新,一旦被大眼睛的視線鎖定,女孩就如墜冰窟,頭皮發麻,仿佛靈魂都被吸走,無論相隔多遠。
他們總是以對視的方式相遇,仿佛兩顆眼球會互相鎖死似的,距離最近的時候半夏與它只隔著一米,當時半夏驚恐得大腦一片空白,她的眼球往左轉,大眼睛的眼球也往左轉,她的眼球往右轉,大眼睛的眼球也往右轉,這些細節半夏之前沒來得及想,現在回到家里,她才有時間思考。
真奇怪。
它難道在鎖定自己的視線?
半夏打著手電站在鏡子前,眼珠子左轉一下右轉一下,鏡中人的眼球也跟著左轉一下右轉一下,這是鏡像。
想不通,算了,不想了。
該去給他們報個平安了。
他們肯定很擔……不過憑什么我這么辛辛苦苦疲于奔命他們可以穩坐釣魚臺?可惡,太可惡了,越想越生氣。
不公平。
晾他們一會兒。
哼!
半夏在心底狠狠地這么想。
她用毯子把自己卷起來躺到床上,想要休息一會兒,她要好好補償一下自己,休息好了再去報平安。
結果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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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雙方再一次恢復通聯時,指揮部的幾個大老爺們都快要哭出來了,老王當即就驅車去棲霞寺還愿了,他上午才到佛祖跟前燒香祈福,念念叨叨地說佛祖一定要保佑她平安啊她不平安你鐵定沒好果子吃,晚上通訊就恢復了,小姑娘就活蹦亂跳地回來了,他奶奶的,佛祖比雷達還好使,王寧這一把老淚縱橫,差點就地皈依了。
這就馬上出門開車去棲霞寺給佛祖好果子吃。
趙博文抽完了兩包煙,失聯這十幾個小時他就沒閉過眼,坐在黑咕隆咚的樓道底下抽煙,一根接一根。
白楊下樓去找他,他給楊楊看自己的白頭發,也是一根接一根。
“接了這個活,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