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陰雨,運河中水位暴漲,幾乎快要漫過兩側(cè)的防波堤了。暮廬城中的近半街道也都浸泡于二指多深的積水中,只要有車馬經(jīng)過,便會濺得人一身泥濘。
城中已有許多年未曾遇上這般滂沱的秋雨,路上行人也日漸稀少。然而就在一片似乎只剩下淅瀝雨聲的水霧中,一駕馬車卻徐徐在迦蕓齋的門前停了下來。
車上躍下一位戴著斗笠,身披蓑衣的中年男子。他將頭上的斗笠壓得很低,明顯不想被人認(rèn)出自己,卻丟給身后的車夫一枚金銖打發(fā)其離開。然而見客人出手闊綽,一連數(shù)日都未能拉上一單像樣生意的車夫立刻賠笑著問道:
“這位大爺,雨天路滑,另尋車馬不便。您若是去店里吃酒,小的便在后街等著吧?”
“不必了。”男子卻擺了擺手,“我應(yīng)該會在附近尋間客棧住下,你拿著錢速速離去便是。”
見客人說得堅決,車夫只得接過錢銀,略有些失望地打馬遠(yuǎn)去。戴著斗笠的男子也不再耽擱,回身一把撩起了迦蕓齋門前的布簾,邁步走了進(jìn)去。
整間店中卻是座無虛席。即便如此大雨,也無法澆滅這些忠誠食客的熱情。老板娘見又有人登門,立刻撂下了手中把玩著的雞毛撣子,笑著迎了上去,用帶著些許東黎口音的官話問道:
“請問這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一壺清荔燒,半斤醬豬肘。煩請老板娘親自端到樓上的雅閣中來。”
來人卻頭也不回地徑直朝樓上走去,似乎于店中的各處陳設(shè)了若指掌。冷迦蕓一時間卻是想不起來對方究竟是哪位經(jīng)常上門的老主顧,只得應(yīng)了一聲,趕忙吩咐后廚準(zhǔn)備酒食。
未曾想男子走到一半,卻突然將手一揚,擲出了一枚沉重之物。那物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紫衣女子面前的柜臺上,她低頭去看時卻瞬間變了臉色。
那是一枚還帶著些許體溫的金銖,足足數(shù)倍于來客方才所點那些酒食的價格。金銖上穿了根紅色的棉線,線尾還拴著一枝正開得艷麗動人的海棠。
冷迦蕓的眼角眉梢無不露出訝異之色,當(dāng)即親自從后廚端出了酒食,雙手捧著淺口小盤蹭蹭蹭向樓上的雅閣中送去。男子則早已在閣中坐定,脫去身上的斗笠蓑衣后,露出了其下一水兒的青緞長袍,竟是從未親自來店中買過酒的殿前軍馬大都護(hù)向百里。
聽見背后響起了女人輕柔的腳步聲,青衣將軍頭也未回便道:“那幾朵花兒是前些日子,我趁天氣尚暖時于花房中育出的新枝,便想著在花開時送來與你。”
女子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端著的酒食送至對方面前,打量著面前留著短髯,披散著頭發(fā)的男人,卻是眉頭緊鎖:
“你怎地不打招呼便過來了?萬一被旁人認(rèn)出怎么辦?”
“正因為近日大雨,我才會親自前來的。放心吧,堂中坐的那些食客應(yīng)當(dāng)都在暗中盤算自己待會該如何回家,不會留意我這樣一個普通旅人的。”
向百里說著,將面前玲瓏剔透的白玉酒杯斟滿了,仰起脖子飲了一大口,“還是小迦你親手釀制的清荔燒好喝——”
“行了,堂堂大都護(hù)冒著風(fēng)雨前來,該不會只是為了喝一口酒的吧?”
女子也盤膝于男人對面跪坐下來,抬頭盯著對方的眼睛嚴(yán)肅地問道。
青衣男子搖了搖頭:“自然不是。前些日子城中的那場大火,你應(yīng)該早就有所耳聞了吧?”
“嗯。坊間傳言那場大火并非意外,莫非是真的?”
“當(dāng)鋪起火的原因,同將炎的那柄短刀關(guān)系頗深。只可惜我們還是晚了一步,如今短刀雖在,可刀內(nèi)的那張地圖,卻已經(jīng)被人取走了。”
“那你還不快些派人去追回來!”冷迦蕓不由得緊張起來。對面的將軍卻只是沉默,將半杯酒重新放回了小案上:
“三頭馳狼的尸體被一場大火燒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