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十五,上元節(jié)。
按照慣例,從正月初一至十五上元節(jié),涼州城取消宵禁。勞累了一年的涼州百姓,齊聚州府,逛夜市,通宵達旦。過年時雖然沒有煙花爆竹帶動氣氛,但架不住全城點燈。各坊市紅的、黃的,花、鳥、鳳、龍,全是燈。
花上幾文錢,坐在食坊的小吃攤前,一碗合羅面,一張胡餅,一邊吃一邊看燈。那燈火下,巡街游行的紅蕭樓女子,在花車上或坐或立,濃妝艷抹,風采照人,伴著樂曲翩翩起舞。樂師們吹拉彈唱,奏一曲胡琴,彈一支古曲,吟唱盛世之歌,寄風雅相思之情。
正所謂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門燈火夜似晝。
何四帶著家小已在州府逛了整整一日,恰恰入夜時,城內(nèi)鐘鼓大鳴。人山人海之中,那紅蕭樓的花車已自城東而來。
家小們常年在休鸞縣城,早些年聽說休鸞過年也有花車,只是近年打仗,民生凋敝,連溫飽都成問題,如這般大肆打扮,招搖過市的情景卻是從未見過。
一家人興高采烈,站在路旁,看那花車從身邊經(jīng)過。車上的女子拋灑著干香花瓣,水袖曼舞之中,盈香撲鼻。
“阿爺,那姐姐好漂亮!”
小兒指著車上的粟特女子,大冷天的,只穿了一件輕紗。濃眉之下,一雙媚眼如絲,伴著那胡琴樂聲,扭動著纖細的腰身。
“走,跟上去看看!”
何四抱起小兒,領(lǐng)著家人隨著車后的人流向前涌動。
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灑錢了灑錢了!”
何四定睛看去,卻見車上的女子拿過了一只花籃,秀手一拋,十數(shù)枚銅錢便四灑而開。那銅錢落在地上,發(fā)出了清脆的當啷當啷響聲,人群“轟”地一聲涌了過來,紛紛彎腰搶拾。只是更多的人不知前面發(fā)生了何事,聽聲浪迭起,一心癢癢的跟在后邊起哄。
何四護住了小兒,可婆娘已搶得數(shù)枚錢幣。
那錢幣上綁了紅細繩,繩上系著羊皮紙,紙上只寫了三個字:平?jīng)龇弧?
聽人說真有人灑錢,后邊更多的人涌上前來。紛紛叫道,再灑一些呀!
這十幾文錢原本不是大錢,只是討個喜慶。搶到錢的眉開眼笑,將那羊皮紙扯了胡亂丟在路邊,只是留著栓錢的紅繩,掛在自家女子或小兒的手上。沒搶到錢的也不惱,等著花車再灑一次。
卻見歌舞忽然停了下來,花車上一個身穿錦袍、頭戴幞頭的年輕人站了出來。
他拿著一只喇叭狀的紙筒,大聲道:“各位相親,稍安勿躁!今日喜錢尚有大把,各位且先聽我借紅蕭樓寶車一敘……”
那男子長得俊俏,聲音也非常洪亮。人群當中有好事者當即高喊,“車上那郎君,可是平?jīng)錾n宣伯?”
這聲音頓時在人群中炸開,平?jīng)錾n宣伯,如今涼州誰人不知?河隴之戰(zhàn),趙正率二十輕騎奔襲五百里,自河西翻越祁連山,一戰(zhàn)盡毀蕃軍糧道,唐軍借此方始大捷。涼州自古尚武,家家戶戶都有隨軍征伐之人,西北軍中涼州更是猛將如云,如趙正這般善戰(zhàn)者,自是女子傾慕,男子崇敬的偶像。
只是平?jīng)鲭x得遠,不曾目睹蒼宣伯真容。
傳聞中平?jīng)龅纳n宣伯身高九尺,長得魁梧雄壯,善使一柄五十斤的大斧,征戰(zhàn)間殺伐果斷,讓吐蕃諸蠻聞?wù)咝捏@,見者喪膽。
卻不料眼前花車上那男子,柳眉鳳眼,柔美英俊。
“騙人的吧!蒼宣伯如何男生女相?”
人群中哈哈大笑,涼州人粗獷,猶如趙吉利趙大柱這般才是眾人心目中的勇將。像這年輕男子這般,哪是能和燒了吐蕃糧道的蒼宣伯相提并論的?
卻聽先前那人道:“你們知道個甚?我曾與蒼宣伯并肩而戰(zhàn),我兩百護軍將士,與月牙泉邊全殲來犯的吐蕃三百精銳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