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拉山前線。
山口大營。
剛飄過一陣雪,冰雹接踵而來。丸子大小的冰疙瘩自半空中摔落,砸在鐵甲上,發出當當的悶響聲。但比之六月的天氣,中秋過后的當拉山已是隱隱有了要大雪封山的架勢。
金阿貴挎著戰刀,掀開帳簾,迎面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
主帳內升了火,此時火勢旺盛,魏王趙碩已全身披掛,金阿貴單拳行禮道:“殿下,都準備妥當了,今年最后一戰,吐蕃人已是擺足了架勢。前寨兄弟們聽說殿下要親自督戰,早已磨刀霍霍,只等打完這一仗,便可窩冬了。”
“走吧,莫要讓達布久等了。”趙碩點點頭,認認真真地戴上兜鍪,帳中中郎執出帥旗,一行人魚貫出了中軍大帳,直奔前寨。
天空晦暗,零星的雹子也停了下來,只剩銅幣大小的些許雪花還在隨風亂飄。當拉山九月封山,十月便不可再進出。吐蕃人舉國堅守防線,此時已是到了最關鍵時刻。唐軍八月順當拉山口進占星宿川,居高臨下與柏海之地遙相對望,雙方大戰數回,唐軍有意拖延,穩扎穩打,步步為營。遇敵弱時便出營襲擾,遇敵強時便退守山口營寨。蕃軍軍陣對壘,不及唐軍,雖占據地利優勢,卻也煩不勝煩。
唐軍如彈黃一般,時而收縮蓄能,時而狂放釋能,比之吐蕃十幾年前在河西、隴右甚至安西對陣的唐軍來說,這支河隴軍隊更加地狡猾靈動。仿佛他們不是在打仗,而是在給吐蕃人放血,拖累他們的輜重,消耗他們的錢糧,從不輕言決戰。此戰術致使蕃軍后勤不繼,傷者無醫。數月之戰,蕃軍數十萬人日夜枕戈待旦,對于原本貧瘠的高原來說,更加雪上加霜。
今日之戰,吐蕃整兵三萬,力求奪回星宿川,穩住柏海防線。不至于在大雪紛飛的冬日里困守冰湖,來年四月開山,不被唐軍自高處威脅。
要知道,出了柏海,便是出了當拉山,往后路途雖也有隘可守,但離邏些太近。往后又因地形原因,不適合大軍對峙。星宿川是前沿,也是吐蕃本土最后的橋頭堡。唐蕃在此處焦灼、反復拉鋸,實則也在考驗雙方的忍耐力,誰先扛不住,誰就丟了戰場的主動權。
大唐在關前大營留有一萬五千主力,星宿川前線不過河隴新軍五千人而已,兵力稍有吃緊。但此時各處進展皆宜停滯,玄甲軍已回百谷城過冬。沿當拉山各處大營依據將令壘墻筑城,囤積糧秣,業已準備窩冬。
唯獨星宿川,仍處于激戰前沿。但趙碩不準備退縮,他深知此處戰略要地,若能堅守至明年,那便要省去不少事體。
路邊零星有一些破碎氈帳布片,那是上月發大水時被沖下來的蕃軍營帳。馬隊踏著這些破布片子一路向上,順山嵴眺望柏海,一路抵達星宿川大營。
此刻一陣剛剛打完,唐軍居高臨下,以弓弩射退了蕃軍第一回試探。蕃軍騎兵正在整裝,床弩被擺上了前線。唐軍新壘的寨墻三尺高,墻上零零落落地釘著如兒臂粗的弩失。散落的片石塊上沾著血漬,重傷軍卒在后營止血療傷,前營軍士也正自列隊,鼓號聲和調度聲此起彼伏。
“殿下今日要親自督戰,弟兄們可莫要讓吐蕃人沖入寨墻,若是驚擾殿下,看爾等項上人頭還能否安然吸上一口明年的冷風!”
一通鼓罷,全軍列隊完畢。忽聞后軍騷動,眾軍士回頭望去,只見一面“趙”字帥旗迎風飄揚,軍中頓時有人大吼一聲:“殿下到了!”
便群情亢奮,呼喊震天。坡下蕃軍也瞧見了那面與眾不同的旗幟,情知此乃唐廷皇子親自到場督戰,心中既驚又喜。驚的是此等惡劣戰場,主帥親自督陣,怕是唐軍要更加賣命。喜的是若能沖上坡頂,捉了這唐軍主帥,那便能令唐軍退兵,一勞永逸。
于是雙方都鉚足了力氣,頓時躁動起來。
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