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大匠想不出來該如何辯駁對面夷匠,氣氛逐漸陷入尷尬。
恰好此時,鄭克臧和李景在造船廠主事的引領下來到船廠內。
在眾人恭敬見禮后,鄭克臧敏銳地察覺到氛圍不對。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天興造船廠,之前他專門巡查過東寧各地的船廠,不過那次巡視比較流程化,主要是表達下他作為君主對造船事業的支持態度,更多是看個熱鬧,聽聽手下官員的匯報,勉勵幾句罷了。
看著面色憤憤的尤大匠,李景的臉沉了下來,出聲斥責道:“尤未道你干嘛呢?殿下來了你擺臉色給誰看呢!”
尤大匠聞言連忙收斂了不忿神色,惶恐跪倒道:“請殿下贖罪,小人并非是對殿下不滿。”
鄭克臧瞪了一眼李景責怪他多嘴,后者訕訕一笑不敢再亂說話。
上前將尤大匠扶起,鄭克臧笑呵呵道:“無妨無妨,不知尤大匠到底是因何事不滿啊?”
見鄭克臧并未生氣,性子耿直的尤大匠當即添油加醋地將剛才的爭論給鄭克臧講了一遍。
他輕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殿下,我并非完全是意氣之爭而是確有此感,紅夷夾板大船并非是首選,鳥船還有福船其實要比紅夷船更好。”
這倒是鄭克臧第一次聽說,他微微向前探身,饒有興趣地問道:“這怎么說?”
“凡鳥船建造形制皆是頭小肚澎,身長體直,船尾有兩邊,催櫓兩枝,在實際使用中有風揚帆,無風搖櫓,轉折輕便,篷長櫓捷,如鳥之飛也,所以稱之為鳥船,這種船是專為近海內河海戰而生,自然更適合東寧與偽清戰斗。”
鄭克臧聽的連連點頭,尤大匠說的確實不錯,這種鳥船一般能載炮二十四門,上層甲板裝備十六門中炮,下層夾板裝備八門紅夷大炮,在最后的澎湖海戰中明鄭軍隊就是被清軍數量占優的鳥船密集火力所打敗的。
見鄭克臧點頭表示贊同,尤大匠更為得意,沖約翰遜不屑地哼了一聲,“西洋夾板船固然順風時快如烈馬,但所用軟帆委實費料太多,而且不能逆風而行,需走八字,另外軟帆操縱不便,所用人力過多,不如福船、廣船之便捷,遠洋作戰自是厲害,但近海作戰實在不適合東寧現狀。”
約翰遜耐心地聽完通事的翻譯后,主動上前對鄭克臧撫胸躬身行禮,語帶尊敬地道:“殿下,首先聲明我無意貶低貴國的造船理念和技術,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發展軌跡和需求,但如果純從海軍作戰角度來說,我實在不能認同尤的觀點。”
鄭克臧見約翰遜主動反駁,興趣更濃,他很期待花了那么多錢雇來的西洋船匠能有什么不同見解,互相碰撞,才能共同進步嘛。
“尤所說的我實在不能認同,他在拿中國船只的優勢和歐洲船只的劣勢做對比,充滿偏見!”
他輕輕呼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激動的心情,再次鞠躬道:“請原諒我的無禮,固然歐洲的船只用帆量大,耗費材料多,但說操作復雜這一點通過三角帆能很好地簡化,而它速度奇快的優勢,在海戰中是至關重要的一點。”
鄭克臧點點頭,確實,速度無論在陸地還是海上戰場都是至關重要的因素。
“同時,從技術上來客觀比較,東方的帆船不管是鳥船還是福船,抑或是沙船、廣船,都是利用肋板來取代船只肋骨,同時構成水密隔艙,這樣一來雖然抗沉性比較好,但是船體結構卻受到了限制,使得東方帆船無法建造兩層以上的通甲板。”
他語氣隨即轉為驕傲,“而歐洲的帆船沒有采用水密隔艙技術,大量使用了密集的肋骨,同時加厚了船板的厚度,雖然抗沉性受到了影響,但是卻通過密集粗大的肋骨,加強了船體的結構強度,形成了船體內通長的甲板,使得在船上放置更多的火炮成為可能,也可以承受住火炮開火時巨大的后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