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什么時辰了?”,年輕的康熙皇帝揉了揉微微發紅的眼睛問道。
“回圣上,快到子時了。”
隨侍左右的敬事房總管顧問行躬身回答。
康熙略帶驚訝地輕聲道:“都這么晚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又拿起一本奏折,心道再批最后一本便就寢。
低著頭的顧問行抬眼一瞥,看見奏折封面上清楚地寫著五個大字:邊患速靖疏。
又是施瑯啊,他心中輕嘆一聲,暗思圣上應該很快就能閱完。
卻不曾想康熙并沒有像之前一樣大概通讀一遍后批復上知道了,而是拿著手中的奏疏看了一遍又一遍。
顧問行略一思索便大概明白了康熙的想法。
原本江河日下的東寧政權近年卻有了再煥生機之相,重新成為康熙皇帝的一大心病。
而如今鄭逆又拿下了瓊州,不異于在康熙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讓心高氣傲,一心想要青史頌名的康熙心中惱怒之極。
況且因為鄭逆盤踞東寧,而把五省邊海地方劃為界外,使得東南地區賦稅缺減,人民愈加貧困,對大清負擔太重。
再加上如今三藩平定,這一切讓康熙對東寧的忍耐到達了極限。
注視良久后,康熙輕輕合上施瑯的奏折。
他閉目沉思不語,云南大戰剛歇,如今軍民思定,不是動兵的時機,明年吧,明年便讓施瑯去福建準備攻臺事宜。
顧問行看見康熙閉目皺眉思索的樣子,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他暗嘆一聲,施瑯再任福建水師提督,看來陛下剿滅鄭逆決心已下。
想到這里他的思緒變得更加飄散,不知東寧的那位少年逆王如今在干嘛,是否像圣上一樣夙夜批閱奏折,抑或是早早安歇了呢。
答案是兩者都不是。
夜半時分,在延平王城的偏殿內,鄭克臧帶著陳繩武和柯平一起接見了一位來自遠方的特殊客人。
這位客人梳著月代頭,身穿淺綠色日式小袖服,外披茶色羽織,面對鄭克臧態度顯得很恭敬。
客自長崎而來,不同于這個時代日本人普遍矮小,眼前這人身材高大魁梧,雖然已是中年但毫無風霜之態,臉上長掛微笑,望之親切,仔細端詳能看出此人眉目間與鄭克臧有幾分相似。
“堂叔自長崎遠道而來辛苦了,叔祖他老人家身體可還安好。”,看著向他叩拜行禮的鄭道周,鄭克臧微微頷首寒暄道。
“承蒙殿下掛念,家父身體硬朗在日本一切安好。”,鄭道周朗聲回答,口音略微有些別扭。
鄭道周和他父親一樣雖是中國人,但在日本出生長大,口音不可避免地帶上了東洋痕跡。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著重提一下鄭道周的父親,也就是鄭成功的同胞弟弟:田川七左衛門。
眾所周知,鄭成功的母親田川松是日本人,鄭成功和七左衛門都是在日本平戶藩出生的,但哥哥早早回到了中國而弟弟卻永遠留在了日本。
由于德川幕府的阻礙,被明廷招降的鄭芝龍只允許接回長子鄭成功,而次子七左衛門則跟隨母親田川松留在日本生活,后來他又被鄭芝龍過繼給妻子娘家田川家,幫助鄭氏接管田川家的勢力。
當初鄭成功離開日本時,年幼的兄弟二人可能誰都沒有想到,這次分別就是永別。
幼年分別后的二十年間,天下風云變色,甲申之變后緊接著滿清入關,鄭芝龍和鄭成功在中國的抗清大業如火如荼。
而遠在日本的田川松心憂丈夫兒子,數次申請前往中國,皆被德川幕府以“日女不入中原”為由拒絕。
田川松據理力爭,加上當時已成氣候的鄭芝龍在外施壓,最終德川幕府讓步,但提出次子七左衛門須留在日本為條件方許成行,企圖以母子難以割舍之情,迫使她放棄去中國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