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盞。
“蓮子有心,娘子卻無。”
他沒有責怪,眼神凄苦,臉上微笑溫暖如初。
辛夷輕輕一笑,“曹大人有所不知,我喜歡扳著指頭來過日子。過一天,算一天。唉,浮生過客而已,只顧當下。”
“浮生過客?”曹翊扶著茶盞,手微微一緊,苦笑一聲,“我對娘子而言,是浮生過客,但娘子于我……非也。”
說著,他扭頭看了辛夷一眼,突地抬起手臂,將那盞茶飲盡,飽含澀意慢聲開口。
“罷了。蒹葭難得,雎鳩易折。是曹某沒有福分,難得佳人垂青。”
“……”
辛夷沒有開口。
自古男女分手總會有許多說法,甩鍋給另一方是慣例。但此刻,她卻不想提醒曹翊,是他們家給她施壓,羞辱看輕她,這才有了今日的“蓮子有心,娘子卻無”,而她所說的“浮生過客”,更是與曹翊理解的“浮生過客”兩回事。
結局已定,是誰的錯并不重要。
原本她就是來體驗汴京游,什么時候離開也說準。曾經有一段情分溫暖過她,便是超值贈禮,她不后悔,也不埋怨。
這個鍋她愿意背。
辛夷舉起面前的茶盞,敬曹翊。
“即便無緣,我也盼曹大人今后一帆風順,得遇良緣,百尺竿頭,一馬平川。”
曹翊望著她沒有說話。
久久,喉頭哽咽。
“多謝娘子。”
他看上去身子比昨日好上許多,但那雙哀傷的眼,俊朗卻木然的臉,舉盞時顫抖的手,卻給辛夷一種失去所有痛苦窒息到行將就木的錯覺。
午后的五丈河波光鱗鱗,有細碎的陽光慵懶地淺照。
曹翊瞇眼避光,慢慢一笑,撐著桌案起身。
“我走了……”
辛夷看著他,內心隱隱不安。
“我送曹大人。”
曹翊沒有說話,笑容溫柔。
兩個人安靜地走向小門,用沉默做無聲的告別。
院子里的小蔥又冒出來一截,綠油油的一片,看得人心軟。
曹翊走到門口的瞬間,突然回頭,“娘子保重。”
“大人保重。”
曹翊的手扶在門閂,卻怎么也拉不開。
千言萬語都堵在喉頭,仿佛就要沖出來。
他想抱住眼前的小娘子,告訴她自己不舍離去,告訴她這個小院里不長的歲月,卻承載了他一生最快活的時光。
而這一去,告別的不僅僅是辛夷,還有他此生唯一的一次叛逆,唯一的一次心動,唯一的一次熾烈燃燒,并為之向母親以死相逼的真情實意。
“母親為我訂下了一房妻室。”曹翊眉頭不經意皺起,不知是為打破僵局,還是想最后再看一眼辛夷對他情感的反應,他用微笑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眼里卻盛滿了不安。
辛夷微怔,淡淡笑開。
“是么?哪家的千金?”
曹翊臉上露出一抹陌生的厭惡,聲音飄忽。
“呂太尉家的孫女。”
汴京城姓呂的不少,門媚顯赫的卻只有一個。
辛夷:“恭喜。”
曹翊突地抬眼,呼吸變得很重很重,想要開口說點什么,但每一個字都十分艱難,“多謝。”
辛夷勉強一笑,替他拉開門閂。
“曹大人慢行。”
曹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身體僵硬,兩條腿怎么都邁不動。
事已至此,他知道一切都已經注定,卻仍然希望辛夷能說一句舍不得他。
哪怕是一句,他也能再生出勇氣去對抗母命,對抗命運……
辛夷沒有。
她微笑著看他離開,默默關上院門。
也關上了曹翊最后看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