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只有這里才是自己的家,每一寸青磚紅瓦,幾乎都能讓自己潸然淚下。
曾經在京城中當差時,賀難也會偶爾產生些思鄉之情;在抵達郡城時,賀難還頗為興奮地邀請二人去到最好的酒樓;今日再向北一段路程進入縣城內,賀難仍然懷揣著一腔的激動;而直到自己站在了家門前,賀難才發現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滿身的疲憊與倦怠——他只想躺在自己兒時睡得那張小床上靜靜地瞇上一小會兒。
賀難撇開了在偏廳中的眾人,獨自一人順著房后的木梯爬到了正廳的頂上,一屁股坐了下來,隨后掏出懷中的黑蛇煙斗點燃煙草塞進了嘴里。
雖然溝溝壑壑的瓦片硌得他稍微有些不適,但他此刻的心情卻是這些日子以來最為松懈的時候。
帝國文臣前三甲、山河府首李獒春的親授弟子,雕心雁爪、手段強硬的主審官,敢和五皇子齊單討價還價棋逢對手的桀驁少年……無論在外面他是多么的風頭無兩,回到了這個家中他似乎就褪去了全部的偽裝,卸下了所有的包袱,變成了曾經那個稚嫩如青蔥的孩童。
賀難一直都有著恐高的毛病,因為小的時候爬樹他曾經從樹枝上不慎摔下來過,幸好下面是較為柔軟的沙土才沒有大礙,但是對于高處的恐懼還是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心里。而只有這間正廳的瓦頂不會給他帶來絲毫的懼意,反而能讓他獲得極大的安寧——或許是因為每逢他遇到什么煩惱,父母都會帶他到屋頂上來坐一坐,為他講述寓言故事、并借故事中的人物事件來開導他的緣故。
此時的他一手端著細長的煙桿,另一條手臂枕在后腦下,斜靠著屋脊躺下,瞪著一雙眼睛,凝視隨著中秋時節將近而愈發渾圓的月亮,心中不禁泛出一絲傷感——如今的他早就不恐高了,甚至輕功也算是了得,只是一次又一次鼓勵他爬上屋頂,陪他克服恐懼的人已經不在了。
兩行細流順著眼尾滑落到鬢邊,但賀難卻任由著它們洶涌直下,直到沾濕了自己的衣襟。
忽然聽到身后有窸窸窣窣地聲響傳來,賀難急忙擦干了淚水快步起身,原來是郁如意發現了自己在房頂上,便找到了屋后架著的木梯正往上爬。
這木梯已經有些年頭了,早已脆弱不堪,郁如意一腳踩在了薄弱的木階上,頓時發出了一聲驚呼。眼見著木階斷裂,賀難一個箭步躥出,俯下身去抓住了郁如意的玉腕,將踩空的她撈了上來。
“呼……嚇死我了。”郁如意站穩之后撫著自己的胸口長抒了一口氣,“謝謝?!?
“舉手之勞?!辟R難咧了咧嘴。
郁如意突然湊到了賀難的面前,借著月光觀察著賀難的面龐,賀難知道對方是在看什么,連忙轉過半個身子退了一步。
“你……又哭了?”郁如意挑了挑眉毛。
賀難連忙用手拂去了殘存的淚痕,支支吾吾地說道:“煙……太嗆了?!?
郁如意當然知道他這副說辭是在掩飾什么,不過她也沒有追問,而是坐在了屋脊上:“以前我還從沒見過男人哭呢,但是今天我已經看見你流過兩次淚了?!?
正當賀難不知道該怎么回應對方的時候,郁如意又說道:“你是想家了吧……我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廣寒宮,在那里練武可真苦啊。我倒是不怕苦,但是每天晚上我都會想家,一想家就會掉眼淚。我怕同門的師姐師妹們笑話我,所以我就把自己的頭蒙進被子里偷偷哭,哭的眼睛都干了,哭累了就枕著濕漉漉的被褥睡覺。”
賀難這才知道,郁如意竟然還是江湖九大宗門之中那個只收女孩兒的廣寒宮的弟子,而后又想到了這姑娘居然哭都要把自己悶在被子里,還是挺要強的。
他剛想說些什么,便被自說自話的郁如意打斷了:“后來習慣了,我就很少哭了,但是離家的時間久了,還是會特別難過?!?
“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