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金碧輝煌的承恩殿,暑氣被掐斷在紅銅門后,光潔的金磚地面映出玄色袍腳。
“草民阿巍,拜見賢王殿下。”容巍跪倒,叩首至地,他沒有抬頭,只能看見日光倒影出一雙雪白魚兒般的赤腳,噠噠的向他跑過來。
不好好穿鞋。容巍唇角一勾,忽感到一張小臉湊到了他鼻尖。
容巍一驚。猝然跌坐在地上“賢,賢王殿下?”
趙熙徹蹲在地上,雙手撐著下頜,腦袋杵在男子跟前,噙了詭計得逞的得意“咦,嚇著阿巍了!”
容巍哭笑不得。正要恢復跪拜的姿勢,趙熙徹的腦袋又湊近兩寸“聽著阿巍來覲見,我把宮人都打發出去了,沒外人。”
咫尺之間,那雙圓溜溜的黑眼睛跟葡萄似的,容巍被盯得動也不敢動“那……那不用行禮了?殿下,太……太近了。”
了字剛落,小手就猛地拽過容巍胳膊,拉了他起來“當然不用啦!阿巍!阿巍你看你看!”
這一拽有剎那天暈地轉。
按理說就算十個壯漢來,也扯不動這曾為上將軍的刀客。但或許是方才那小腦袋湊得太近,清冽的少年氣息濃了點,容巍跟喝醉了酒般,有點沒緩過勁兒。
好不容易穩住腳步,刀客便見得偌大又肅穆的金殿內,少年張開雙手,呼啦啦振衣袖,臉上噙了期待。
容巍一愣“是讓草民看衣衫么……玄色的?”
“是啊是啊!阿巍你嘗你嘗!”少年又呼啦著從案上取了一碟吃食,跑過來,踮高了腳。
容巍低頭一瞧。胡麻餅?
他瞧著圓眼睛亮晶晶的少年,跟撲棱的鵪鶉似的,還是有點沒明白玄衣和胡麻餅,湊起來是個什么局。
“殿下身份貴重,著玄不太妥當。還有胡麻餅只是市井吃食,殿下也不宜多食。”良久,容巍低頭一抱拳。
于是那只鵪鶉咻的泄了氣“啊,傻子,大傻子,明明是你告訴我的。”
容巍瞧著那喪氣的小腦袋,忽的腦海里靈光一閃,瞬間懂了這一連串又看又嘗。
是了,曾經趙熙徹來吉祥鋪瞧他,問他喜歡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喜食胡麻餅,喜著玄,就是他當時的答案。
容巍心頭一熱。這都過去快一年了,這個小殿下還記得?
“本來說隨父皇南下之時,給阿巍買好些刀譜好刀!你說過的,你歡喜刀!可是我沒藏好清單,被母后命遲春都燒了。”趙熙徹懊惱,癟嘴,“那么長一串兒啊,渣子都沒剩,現在擬也來不及了。”
“殿下不是已經送草民一把刀了么?”容巍連忙勸,拍了拍身側,加了句,“這把刀就是草民平生最喜了。”
他是佩著那柄刀來的。那柄金碧輝煌鑲寶嵌玉的大刀,招搖了一路,襯著一身玄衣清肅,格外的不協調。
趙熙徹眼睛一亮,正要咧嘴笑,又兀地板了臉“平生最喜?誰讓你喜刀去了?”
容巍丈二摸不著頭腦,摸了摸鼻子“……對了,草民今日來覲見,是,關于頭發……不是,割發禮。”
容巍總覺得在趙熙徹面前,自己的腦子轉不太動。
進殿東來西去半天了,他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割發禮始自將士出征,流傳開來,后亦有賢人志士,以此表某種決心。
然而就算小賢王自己敢割,他也不敢受,發髻給他就等于把腦袋給他,這等賭上命,實在是太重了點。
“賢王殿下,你過來。”容巍正色,將趙熙徹拉近,俯下身,抬手,碰到了少年的金冠。
“阿巍?”趙熙徹瞧著陰影投下,驀地緊張起來。
“……別動。”容巍輕吐兩字,低沉的,手轉眼取下金冠發簪,嘩啦,束起的頭發就散了下來。
曾經峨冠博帶的墨發,如今就剩下了齊肩長度,似乎后來被宮里的匠人修剪過,發尾齊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