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景物,照例是不平靜的。戈壁中風沙的猛惡,不是身經的人,直難于想象得到有那么厲害。本來就是戈壁瀚海,彌望黃沙,直到天邊,連棵小樹都見不到。這一天的風勢又格外猛惡,只見悲風怒號,黃塵高涌,沙漠里的浮沙被狂風卷起,滿空旋舞,大地上全被這些飛起來的浮沙塵霧籠罩,一片昏茫愁慘景象。人行其間,宛如陷身黃色霧海以內,對面不能見物。日光早已不見,天也成了暗赤顏色。
有時風沙稍住,停了一會,愁云慘霧之中,剛現出一輪淡微微的灰白日影,忽然狂釗又起,日影立被黃霧吞去。風勢較前更為狂烈,只聽呼呼轟轟之聲,夾著萬丈塵沙,宛如萬馬奔騰,狂濤怒涌,鋪天蓋地而來。
中間更有旋風卷起來的沙柱,遠望又似一座山峰,凌空急轉而來。塵霧影里,乍看并不真切,只微微見到對面的暗影中,似有火星閃動。不知道的人,不明趨避之法,正在張皇注視之間,眼前忽然大亮,火星越多,那沙柱已急如電馳,當頭壓到。
身當其沖的,送命自不必說,掃著一點風尾,也休想活命。那沙柱再要忽然倒坍,立時成了千尋沙浪,波濤起伏,隨著風勢向前卷去。等到風住,那廣漠平原上,便多出了無數波浪形的沙丘。這類沙丘,當隨風勢移動,全不固定。
今日崇岡起伏,綿亙不斷,明日被風一卷,又化沙柱,在沙漠中狂飛亂舞,往來肆虐。遇到最厲害時,所到之處,不論城郭園林,人畜房舍,不是被它壓倒,埋葬在內,便是隨風卷去,化為烏有。端的聲勢猛惡,厲害非常。
這時狂風還在剛起。那地方是大片平野廣漠,黃沙漫漫,彌望無際。風沙一起,更是昏茫,什么也看不見,四野黃云,上與天接,天低得來快要壓到頭上。只附近有一土丘,對面不遠,還有一片殘缺不全,高只兩三丈的斷崖,此外全是戈壁平沙。眼看那風越刮越大,塵沙滾滾,上下飛舞,激成一團團的沙旋。就在這悲風怒嘯之中,忽聽哈密來路那面,遠遠有幾聲鸞鈴響動,因被風沙逼住,斷續零落,幾不成聲。久居本地的人一聽那鈴聲,便知遠遠來了兩騎快馬。&29233&30475&20070&68&100
這時崖上有一年約十三四歲的幼童,穿著一身反羊皮的短裝,本由土坡后跑出,往崖上縱去,打算越崖而過。聞得鈴聲,又縱下來,伏在地上,貼地側耳一聽,笑道:“今日這么大的風,凡是久走沙漠的商幫,均知查看風色。天氣如此險惡,此時怎帶大幫駝隊冒險行路?這兩匹引路馬,也快得出奇,是何原故?待我看是什么來路,再告訴師父去。”說完,重又縱上懸崖,迎風一聲呼哨。隨聽去路遙空中傳來一聲極洪厲的鳥鳴,因是順風,聽得逼真。
緊跟著,駕鈴響聲越近,忽見兩匹白馬,上面騎著兩個身披斗篷,短裝佩劍,肩掛弓矢的壯士,由萬丈黃塵中沖風破霧而來。兩馬看去十分雄駿,那么猛惡的狂風竟阻它們不住,一味翻蹄亮掌,昂頭向前急躥,晃眼便由崖側馳過,到了土丘之上。壯士將馬勒住,馬已跑得周身是汗,遍體塵污。停住以后,迎風一聲驕嘶,馬口中的熱氣立似白霧一般涌起。兩壯士一高一矮,挺騎馬背,據鞍四顧,氣概非常。端的人是英雄,馬是龍駒,一望而知不是尋常商客。
幼童見此二人,心中一喜。方想躍下詢問來意,猛又聽得駝鈴亂響與萬騎踏塵之聲,隱隱逆風傳來,知道駝隊已將到達。同時空中一片墨云也將飛墜。那風沙之勢,也越來越猛。心想:“還是看明來人,歸報師父再說。”欲行又止。待不一會,只聽蹄聲震地,前面暗影中突卷起大片塵霧,中雜無數人馬駱駝影子,逆風急馳而來。兩壯士同聲說道:
“這等狂風,怎能再進?快和張將軍說去。”隨即縱馬下丘,飛馳迎上。那片墨云也自空中凌風飛墜,落向崖上,乃是一只身高丈許的大烏。同時那上千駝隊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