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時,江刻語氣很淡,似在說一件尋常事。
他自有“江刻”的自我意識后,就不知為什么而活,所以在尋找自我的旅程時,他遇到任何線索都緊追不放,但仍舊一無所獲。
直至他遇到了墨傾。
他對墨傾有天然的親近,從表面的行為模式、生活習慣,到潛在的感情和在意,一切都支配著他接近墨傾。仿佛他存在的意義,就是墨傾。
有一段時間,他甚至接受了這個答案。
但不合理。
如果江延會復活,就沒必要有他——哪怕他只是個傀儡。
所以他又想,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獻祭——獻祭給江延。
他活著,就是為了死亡。
這個答案他不愿接受,所以他一直在竭力回避。
眼下,答案擺在面前,井時哪怕只有一絲半點的仁慈,都會跟他解釋清楚。
但他想錯了。
井時確實是仁慈的,可在沉默地看他半刻后,卻說:“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存在。”
江刻眼里閃過詫色。
霧愈發(fā)地濃了。
天地一片寂靜,遮了所有光亮,此處像是被世間孤立了。
井時握匕首的手指微微收緊,嗓音如這夜一般冷然:“因為,你就是他。”
江刻怔住。
“準確來說,你現(xiàn)在這具身體,就是他的。”井時將匕首收回,語氣緩慢地說。
“可我身上沒傷。”江刻頓了頓,像是緩過神,“腦袋也沒洞。”
“當然沒有。”井時說,“江長官中彈后,雖未當場斃命,但命不久矣。索性那時我們發(fā)現(xiàn)了西塢村,這里的居民醫(yī)術高超,與墨傾相比并不遜色,我死過一次,就是他們救活的。所以我們第一時間將江長官送到這里。”
江刻問:“江延也被救活了?”
井時站在霧里,沉默著,久久未說話。
直至江刻以為他不會再說下去時,才再次聽到他的聲音:“不。我死而復生,是有代價的。江長官拒絕用這種方式復活。”
江刻神色微凝,等著他繼續(xù)講。
井時說:“他選擇了成功率只有一成的方法——陷入長久的睡眠,用漫長的時間恢復身體,但極有可能像植物人一樣,難以醒來。”
“后來他在西塢村待了九十年。可因為某種原因,西塢村最后一個人即將消失,這里危機四伏,我只能帶著他去了東石市。”
“西塢村的村長消失之前,跟我說了喚醒他的方法,我花了差不多五年時間,他才有蘇醒的跡象。但新世界一直在追查我的下落,我隨時會有危險,只能將他托付給十三爺。”
井時簡短地說完了這一百年的事情。
晚風吹動了濃霧。
井時在暗夜中深深地看了江刻一眼:“江長官接受治療前,就跟我說過,如果他醒來時忘記了一切,成了另一個人,不用驚訝。他會歸來,只要你死。”
“……”
江刻聽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冰涼的霧氣從四面八方籠罩了他,無孔不入地襲向他的肌膚,刺入他的血液和骨髓,他體內(nèi)的寒氣一點點被抽走。
直至四肢都僵硬了,江刻才問:“這些話,是江延跟你說的?”
“是。”
“給他治療的人,說過他會失憶,變成另一個人,這樣的話嗎?”
“沒有。”都說到這份上了,井時也沒有在細枝末節(jié)處隱瞞,誠實地說,“他說這是古籍記載的醫(yī)術,后遺癥未知,但不排除這種可能。”
江刻緩緩起了身。
他望著井時,字字頓頓:“你就沒懷疑過什么?”
井時沒有一絲停頓:“我從不懷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