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 上京。
百姓冬襖換春衫,顯江邊柳樹抽芽,又是一年春至。平國公府門前的春正大街被各府車馬堵得水泄不通, 原是國公夫人攜世子夫人一道操持起了今年的春日宴。
白敏敏如今身為平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協理府務中饋是應盡之責, 然她與宴暢快, 要她辦宴就不怎么提得起興致了。
好在府中有章含妙這么位熱衷此道的小姑子。
因著章含妙前頭辦的那些宴會總是鬧事,平國公夫人許久都未許她再張羅操持, 可如今念著她也到了想看人家的年紀大,多辦幾回權當歷練,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她去做了。
“原是含妙出的力,我道你何時這般周到妥帖了呢。”周靜婉輕嗅著特地為她而備的竹青茶,輕聲道。
“雖是含妙出的力, 可你這竹青茶是我讓人備的好不好!上回看戲,你說這幾日有些積食, 總是氣不順, 我可都記在心里。”白敏敏絕不肯落下自己的一份功,“還有阿檀這杯, 用的是冬日所存梅上新雪烹煮的, 阿檀最喜歡了!”
明檀聞言, 也端起茶盞輕嗅了嗅, 略啜一口,隨即放下打趣道:“到底是嫁了人,從前可不見如此細致。”
白敏敏本想駁她, 可見她小臉清瘦,唇色偏淡,話至嘴邊又咽了回去, 只回身吩咐道:“給王妃拿只手爐來。”
婢女福身應是,明檀喊住:“不必了,都入了春,用什么手爐。”
“雖入了春,可這時節乍暖還寒的,你傷還沒好全,身子骨弱,可不能著涼。”
白敏敏這話壓得低了些。
明檀受傷一事外人并不知曉,幾月未曾露面,也只尋了個風寒的理由,畢竟靖安侯府出了那般大事,雖最后還了清白,可靖安侯沒過多久便以沉疾未愈謝病請歸,她不愿出門招搖也是人之常情。
說來,靖安侯交還兵權一事亦十分微妙。
若說陛下寬宏,這兵權可是實打實地拿回去了。若說陛下容不得靖安侯,通敵叛國的大罪竟給他洗刷了冤屈,靖安侯請辭,陛下也很給面子,與他唱足了三請三勸的戲碼,才勉強收下兵權。然這樞密副使一職卻是怎么也不許辭,其后還帶著太醫親自出宮探望,又破格擢升靖安侯世子明珩為全州通判兼任桐港市舶使。
“對了,聽我公公說,姑父昨兒在朝堂上與劉御史又爭執起來了?”白敏敏試探,“似乎是因那位……在西北的事兒,劉御史又翻起他因你延了五日才趕上大軍的舊賬。”
明檀似是未聞后頭半句,只應道:“我爹爹與劉御史也不是頭回爭嘴了,朝堂上爭得面紅耳赤,私下還能一起飲酒。”她用了一小塊糖酪青梨,又道,“說來,爹爹交了兵權之后,人也輕松了許多,待母親生產后,他也能多些時間陪孩子了,是好事。”
白敏敏與周靜婉對視了眼。
那日定北王殿下出城,某人可是堅持追了過去,臨時調來寬敞馬車,還將封太醫請來一路同行,好在夜雨難歇,一隊兵馬就在城外駐扎,天蒙蒙亮時,總算是追上了。
大家都以為她有此舉是既往不咎之意,可其后回府,她對定北王殿下卻是絕口不提。
這三個月來,西北軍情時時傳入京中,她從不主動探聽,有人說與她,無論勝敗,她都是淡淡的,寄回的家書也不看,更別提回信了。
白敏敏膽子大,趁著今兒府上人多,她不好翻臉拂了自個兒的面,小心翼翼問了句:“定北王殿下出城那日,你還追上去讓人別死,怎的這幾個月對王爺消息卻是……”
明檀掃了她一眼,聲音冷淡:“我讓他別死,那是顧全大局,若他死活與大顯疆土無干,與大顯將士無干,誰愛管誰管。”
與章懷玉斗慣了嘴,白敏敏不假思索便接道:“那你可真是為國為民,忍辱負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