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鞋上全都是土,灰色的褲子上掛滿了灰,帶著補丁的大花衣裳底襟快要垂到了膝蓋,袖口挽起來好多圈,才露出了細嫩的小胳膊,滿臉傻咧咧的淚痕,在路邊偽軍哨兵的大聲催促下,一步三回頭,已經看不到村子,只能看到還有煙飄在遠方,還有槍聲遠遠地響,一切越來越淡。
不經意間,已經慢吞吞走到了三岔路口。
曾經在這里等過周醫生,孫翠曾經在這里擺攤賣過山貨,九班曾經在這里愜意地躲避陽光,所有的事都像昨天。
嬌小的女孩僵立在路口中間,默默垂下頭,只有一個小小的影子在腳邊,比她還要小,還要短,因為陽光已經到了頭頂,所以只能分辨出兩個小辮子,一絲風也沒有,動也不動,晃也不晃。
許久,抬起一雙失神的大眼,北望。太遠了,沒有人能幫上九班的忙,太遠了,不是怕千山萬水,不是怕跑斷腿,不是怕自己力氣小,只是太遠了。于是,眼底開始泛起晶瑩。
現在是逃兵了,被狐貍逼著做了逃兵。
忽然有點懂了,其實逃兵很難過,很孤獨,很無助,一無所有。除了一條命,和藏在衣服下的一把大眼擼子。
于是眼淚再一次無聲地落下,砸進于涸的路面,轉瞬不見。
什么都沒有了,都沒有了,好像連自己那顆小小的心也一起沒有了,只剩下無聲的哭,眼淚無聲地落,努力抑住不哭出聲,倔強地努力著,還是聽到了自己的哽噎。
孤零零的陽光孤零零地照耀,孤零零的三岔路口站著個孤零零的嬌小身影,一直孤零零地朝北望,一直孤零零地無聲哭。站了好久,哭了好久,她終于毅然轉身,甩開小步子朝南走。
一雙小鞋不停地走,順著小路,走過平原,走過田野,走到陽光西斜,走過了吱吱嘎嘎的吊橋,走過了站崗鬼子的刺刀,走進了縣城北大門。
大街,小巷,閣樓,牌坊,一雙大眼睛四下里看得有點忙,像個小叫花子走在街邊上,不停地走,不停地看,一對小辮迷惘地亂晃。
正在不知所措間,一隊鬼子排著整齊的隊列,正在經過身旁。于是跟在這隊街上巡邏的鬼子后面,尾隨著走,穿街過巷。不知道多長時間后,那隊鬼子齊刷刷地走進了一個街邊的大門口。
停在大門對面歪著辮子看,大門中間橫著拒馬,兩邊站著鬼子衛兵,院里高高地掛著膏藥旗,門邊上豎掛著醒目的牌子,寫著字。可惜,當初蘇于事天天教,自己一個字也沒學,基本看不懂,不過,倒是勉強認出其中兩個挨在一起的字,‘司令,。
瞪著大眼睛伸著小脖子,試圖再仔細往里瞧瞧,忽然聽一個站崗的鬼子朝這里喊:“閃開”
偷偷白了鬼子衛兵一眼,不情愿地往大門一側扭搭出一塊距離,回頭見鬼子衛兵不再注意了,又停下來,歪著辮子盯著那個大門口看。
此刻,小紅纓的心里只有兩個字:報仇。
姑奶奶要報仇要給狐貍報仇給九班報仇要于掉一個大大的鬼子報仇姑奶奶也沒打算活
不合體的花衣衫疲憊地靠在街邊的墻角,靜靜地看,靜靜地等,任時間靜靜流淌,也帶不走那一份靜靜的決然。
不知不覺聽到肚子咕嚕嚕響,不自覺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從昨晚到現在也沒吃過東西,渴了,餓了。
不知不覺聞到了一陣街邊飄來的食物香,忍不住抽抽著小鼻子嗅了嗅,真是香。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忍不住繼續嗅嗅,是肉包子?暗暗告訴自己,這是在等待報仇,是嚴肅的事,絕對不能扯淡然后忍不住回過頭去看。
不遠處的街邊,一摞籠屜架在爐子上正在熱氣騰騰,那是包子鋪。
也不知怎么搞的,不知不覺就挪蹭到了籠屜邊來,仰起帶著于燥淚痕的臟兮兮小臉,舔著于裂的小嘴,看著熱籠屜發呆。
伙計正在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