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看到了身后不遠處的漢奸,詫異了。
他露出個陽光微笑走近:“真巧啊。”
她轉回身,垂在身前的兩手攥著一個手帕包,不太自然地回答:“哦,我是……進城來幫我爹處理一點事。嗯,那個……謝謝你。”然后低下頭輕輕捏搓著手里的東西。
李有才有點暈,這……跟前幾次見她又感覺完全不同呢?怎么每次見她都不像是同一個人呢?看起來羞澀,含蓄,內向,這能是朝我狠扔磚頭的那位嗎?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暈了,也許是被頭上的烈日曬的,要么就是做夢。
“劉副隊和趙秘書只能關幾天,我拖不到更久,你還是抓緊時間搬走吧。”
她低著頭沉默了一下,不抬頭地說:“明天我們就要搬去省城了。”
“哦。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么?”說完了這句話李有才便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又上趕著犯賤了,蒼天!
“沒有。省城有親戚,條件不算差,謝謝你。”她還是不愿抬頭說話,不自然地開始用一只鞋尖輕輕踢踩地面上的一根火柴桿。
這怎么弄得和老友分別一般?可能么?荒唐吧!李有才迷糊,感覺越發看不懂面前這個美麗的她。
于是一個發暈,一個低著頭,兩個人沉默著曬在烈日下。午后的街仿佛黑白,灰色的人影不時從他倆身邊流過,只有她和他,是清晰的,還留有顏色,卻像是靜止了。
他強迫自己清醒起來,打破沉默:“嗯,那好了,我這個狗腿子還得回去忙著禍?國?殃?民,后會有期。”
她忽然笑了,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那悅耳的開心笑聲讓李有才瞬間感到一陣透心徹脾的清涼。
她終于抬起頭,臉上的笑容尚未褪盡,不好意思地直直抬起兩個秀臂,扭捏地將那個手帕包擺在李有才眼底:“這個送給你,算謝禮吧。”
李有才呆呆看著她兩手捧著的手帕包,實在想象不出這里面包著什么東西,形狀有點怪。
“我不知道你這個狗……你會喜歡什么,所以就送你這個了。留著吧。”她見李有才有點呆,便直接將手帕包塞在李有才手里,然后倒退著走了幾步:“再見。”
話落,她轉身走遠,越來越淡。
那黑裙藍衫再也看不見了,烈日下的李有才終于改為盯著手里的手帕包發呆。
解開了手帕,一副精致的圓墨鏡在陽光下耀花了李有才的眼。
人生中第一次收到了屬于自己的禮物,環境仿佛又黑白了,行人又變成了無法干擾視線的灰色。
原來收到禮物的感覺是這樣的,他靜靜看著。
原來漢奸也是可以收到禮物的,他靜靜想著。
原來收到禮物……會讓人覺得更孤獨,孤獨到想哭。
他仰起臉,閉著眼,努力抑制著什么,深吸了一口氣,將圓墨鏡戴上了鼻梁。
再去看街,世界從此不再刺眼了,柔和得不真實。
他微駝的背終于直了起來,臉上再次掛上陽光的笑容,卻被墨鏡襯托得多了一絲詭異感,然后他悠閑地轉身,晃進人流,消失在落寞中……
烽火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