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義的心里一絲喜悅都沒有，反而籠罩著越來越重的陰霾。

他不想見到任何他在意的人，尤其是在這種地方，這種環(huán)境，然而，偏偏見到了。

原本，只是要設(shè)法保護著蘇青脫身；現(xiàn)在，天上掉下個小紅纓，竟然成了金春秀的打手；接著，又冒出個羅富貴，居然代表天殺的別動隊！

胡義甚至沒興趣猜想他們因何能在這里出現(xiàn)，他在角落里靜靜舔著他自己的傷，滿眼憂患，沒人能體味他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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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義甚至沒興趣告訴蘇青和石成他在樓上見到了誰，反正他們早晚會下來的，有什么可說，這不是驚喜，這個見鬼的錢莊隨時可能被風(fēng)暴摧毀，人有了牽掛，才知道麻木也算一種幸福。

石成似乎還能走，但沒法跑，他一直擺著他的傷腿在那邊笑，這說明他成熟，雖然他還很年輕，已經(jīng)是個倒霉老兵，無論那笑是為什么，都令胡義感到一絲欣慰。

還要混出去？或是留下突圍？又是這種無法回答的問題，他自己都問得煩了，他拒絕給自己答案！繼續(xù)沉默！

蘇青靜靜地坐著，沒看他，卻能聽到他的沉默，并且能夠從他的沉默里聽到一絲焦躁，讓蘇青以為這份焦躁完全來自于她。在他面前，她早已不介意把她自己當(dāng)個累贅了，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也許他終究會死在突圍之路，然后她死在他身后，她忽然覺得這樣的歸宿……其實很炫麗，很美，如飛蛾撲火。

她繼續(xù)不回頭，任他在身后的角落中繼續(xù)沉默，只是她更安靜了。

……

“你哭喪什么？我讓你進柜臺去把那黑衣狗的單子給辦了，辦完就沒你事了，到時候你可以跟著門口那幾位沒卵的家伙一起滾蛋！”

身為人質(zhì)的錢莊伙計抬起頭呆呆看看面前說話的豬八戒，又回頭瞧瞧在門口不耐煩的那幾個持槍漢子，終于反應(yīng)過來，如獲大赦，慌不迭往柜臺里跑，結(jié)果重重跌倒，顧不得疼再爬起來，口中還不斷激動重復(fù)：“謝好漢爺！謝好漢爺……我這就辦！我這就辦……”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些人質(zhì)們沒想到他們居然也有離開這地獄的機會，嘩啦啦當(dāng)場跪下一大片，山呼海哭，要么呼上有高堂，要么哭下有孩子沒娘，誰不想混上一張出門票呢！

在這些人質(zhì)眼里，門口那幾個等待開門投降的持槍漢子霎時高大了，仿佛正義化身，成了救命菩薩，人人渴望沖出去，跟他們一起遠離，他們是唯一生機。

某些正在翻撬的家伙因這突然一陣哭天搶地驚回，看懂了狀況又返身繼續(xù)拽開下一個抽屜，隨手抄出大疊單據(jù)，因為不是鈔票而惱怒地狠狠揚起向天棚，再撬下一個。

哭求的，繼續(xù)哭求；紛亂的，繼續(xù)紛亂；飄揚的，繼續(xù)飄揚；馬良拈下無意飄落在他肩頭的紙單，上面清晰寫著：今欠錢莊法幣2元伍角整，利三分……紙單隨即在他的手心里攥成個團，然后攤開手任其掉落地面。

可是幾秒鐘后，他又彎下腰，重新將那紙團拾起來，認(rèn)真撕扯，將那張兩塊五毛錢的欠據(jù)撕成一條條，撕成一片片，撕得粉碎，重新撇在腳下。他沒有細(xì)看欠據(jù)上的簽名，無論那名字或者手印是誰，他借的也太少了，也許是因為這么點錢他也還不清！

可是再看看腳畔，看看周圍，散落于地面的，散落于柜臺的，散落于到處的，無數(shù)的花花白白，馬良不禁低下黑色帽檐，抬手捏了捏他那英挺鼻梁，然后苦笑了。不知是笑這混亂空間，還是笑他自己傻。

再抬起頭的時候，他的苦笑便僵在他那張英俊疤臉上，盯著樓梯口目不轉(zhuǎn)睛，直到笑容徹底淡去，驚訝浮起。他的眼神很好，從來不花，正在下樓那位……正兒八經(jīng)的小紅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