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沒表情的古銅面孔現在擰著眉毛看向秦優,那張胡子拉碴的莊稼臉根本看不出面色,只是皺著眉頭,仍然坐在草坎上,粗糙指尖夾著燃過半的皺煙卷。
“誰讓我不是個稱職的指導員呢!這樣一來我就是了!我沒啥牽掛,戰場上也幫不到什么忙,跟你們操心早都操夠了,正好落個大家清凈……那個……但愿上級以后能派給你們個好的指導員,能我所不能,真正讓你們有出息!”
上午的陽光和煦,一陣山風微微過,仍然沒能帶走戰士們的沉寂,只是掉落了秦優手指間的半截煙灰。
結果……秦優的眉頭皺得更深:“我話都說這份上了,你們還能蔫得住?連站起來跟我競爭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嗎?”
一眾表情更僵,某些人繼續肅穆,某些人暫時短路,某些人再驚:感情你還要帶節奏啊?
徐小吭哧吭哧好不容易爬出了坑:“指導員,算我一……”話又未盡,再挨了當胸一腳,又跌回坑底咬牙去了。
收腳的羅富貴嘀咕:“個姥姥……難道去一個不夠?”
田三七黑著臉突然起立,堅定道:“我去。”
唐大狗的咔吧咔吧狗眼,突然一嗤鼻子:“這家伙……排長還沒當熱乎,又急著給敵人送大禮了?這算坑誰?”話是嘀咕給田三七聽,眼神是幸災樂禍地瞟向馬良。
馬良低頭沉默著,田三七的突然表態讓他陷入兩難,他本不想站起來,但現在不站起來就折了威信,索性起立:“我去最合適!一,我當過通信員,不需要假扮;二,與敵人接觸經驗我最多,更適合這任務;三,論技巧也是我最全面,生還幾率最大。綜合以上,我認為沒必要再爭論!”
氣氛忽然變得很怪。
田三七現在意識到了自己的莽撞,無意間釣出了馬良,如果讓馬良去做這個白送死的任務,無異于自斷九連之臂,這真成了給敵人送大禮。于是田三七緩緩轉移視線,憤怒注視賤嘴大狗。
于是,小紅纓緩緩抬起小眉,冷冷注視田三七。
于是,羅富貴緩緩咧開熊嘴,呆呆望著馬良。
于是,廢物長出一口大氣,八路的破官不能當,幸虧自己沒出息!
于是,胡義準備表態,想要結束這變了味道的場面,可是秦優的聲音先他一步響起:“夠了!這就夠了!起碼有人跟著我站出來了!起碼我有了伴!在九連當指導員到現在,我也沒能建立起個黨小組。現在戰士們都看著呢……都能作證……我秦優……是馬良和田三七的入黨介紹人!這一件事足夠我瞑目,無憾地去。”
尷尬的山坡轉眼被肅穆滌蕩,胡義能聽到耳畔的山風微響,視線中,秦優那張胡子拉碴的莊稼臉粗糙得反射不出上午的陽光;胡義不愿意記住太多面孔,但這張面孔很難抹去了。放開手,一把折齊的草枝紛紛落地,移開視線看遠方,天際,巍巍山巒無盡……